林玉就紧跟在武子良的后头,随他驾车出门去了。
却说白震江在那偏远的土房子住下,代替卫兵看顾姐夫,医师看诊的时候,也总是伴在身旁。尽管明知道震江是为日本人做事,然有了熟悉的人在场,子吟的反抗确实就不那么明显,打了几剂药、又充份休息过后,病况已是渐渐的好转。
「姐夫。」白震江捧着白粥进到房里来,便道:「来,吃点东西。」
子吟看着震江独自走进来后,卫兵便是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心里略略定下,才支起身体,靠着床背坐起。
「今天好些了吗?」白震江就仔细端详着姐夫的脸容,看他还是不自然的红,然而与刚来时相比,已是好转过来了。
「好多了。」子吟沙哑地回道,还是有些咳嗽,他就着白震江递来的粥,缓缓的就着碗口喝下。
白震江本不是照顾人的主儿,然这些天里与姐夫日夜亲近,就渐渐的熟习了。他手里除了白粥,还攥着一条湿布巾、就道:「……呐,姐夫,你说要擦身体,我给你把布巾拿来了。」
「谢谢。」子吟这些日被囚在房里,发了一身的汗,只觉着混身黏腻难受,他便对震江提了要求,对方听了,却说要请示乡田的,如此隔了一天,才得到批准。
「可你得现在刷,这布巾我不能留下。」白震江就道。
子吟知道这自然是日本人的意思,他轻点了点头,便就坐到床边,把一身衣服脱了下来,白震江看姐夫刚病好,动作还不利索,便伸手诏去,为他解着扣子。
子吟起先并没为意,然而震江替他解着衣服时,那目光便就落到他的手肘处,子吟神色一怔,就不由自主的凝了神。
他就握着震江的手臂,问道,「……那是什么?」
白震江被姐夫一握,却是如遭电殛般,急急就把手抽回去了,他就藏到背后,道:「没、没什么。」
「震江。」子吟却是神色凝重了,他定定地看着震江,只道:「让姐夫看。」
白震江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仿佛像个干了错事的孩子,被家长发现正要挨骂——子吟强行拉起他的手臂,细细察看,只见上头许多的细孔、瘀青,新旧交错,内肘竟是没一处完好的。
莫啡散了三年,血管就渐渐扎麻了,不能再用,白震江只好轮换着扎针的地方,甚至已经用上大腿了。
白震江表情呆怔,看姐夫越看、眉头便就越深的蹙了起来,他那早已麻木的心,不知怎的就泛起了涩涩酸酸的滋味,好像自己长期受的委屈,终于被人察觉了。
「……那是针吗?」子吟对药瘾知道的有限,只道震江是受了伊贺的刑罚:「是谁对你这么做的?……是伊贺吗?他们一直拿针扎你?」
「姐夫。」白震江定定地看着子吟,就道:「这不是用刑……我一直在用莫啡散,三年前从戒毒院出来,我就用上了。」
子吟皱了皱眉,就问:「那是什么?」
「日本人说,是戒大烟的药。」白震江就脸无表情地道,「我打了以后,确实就不抽大烟了,效果非常的好。」
子吟听着,却是抱存着莫大的疑问,这要真是个好药,那震江身上的针痕又怎会那么多呢?
「这莫啡……真的是药吗……可你怎么扎成了这样……」
白震江听着,就微微垂下了苍白的眼皮。
从前他和姐夫一样,也并不知道莫啡散是什么,就全信了日本人的话,把它当成神药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缺了这东西已活不过去了,才恍然大悟过来。
但在这里,他却是难以向姐夫坦诚的道出来龙去脉。
「莫啡和大烟都一样,就是它更要命。」
子吟听着,脸色便比刚才更白,「……你是说,你现在是上了莫啡的瘾?」
白震江抿了抿唇,就迟缓的嗯了一声。
子吟一时就不知如何反应,他看着震江无处完好的手肘,仿佛那针也打到他心里,让他体会到了一样的痛。
「……这事以后,你跟我回京去。」子吟就低声道:「你们兄弟再不和……大哥也绝不会如此待你。我们找医院,一定有办法戒掉的。」
白震江看姐夫为自己生气,到最后却又是让他回京里去、或是戒毒云云的说辞,心里略略升起的一点激荡,就又回复到了平静。
因为比起武子良,他更恨三姐,还有那对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的兄长们。
「我不回去。」他就道:「死也不回去。」
子吟愣愣地看着震江,就见他抽回手去了,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万分恼恨和不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