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觉得震江的话,不是在问他,而是在控诉着大哥、二哥,甚至娘儿……
「震江……」
子吟正要开口,房门却是突然给推开了,医生御村提着个诊察的皮箱,走了进来。
他们两人神色同时一敛,所有的话也都咽下去了。御村神色冰冷地走到床边,白震江便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御村不会说华语,也不需要与子吟沟通,每回来到以后,便是一言不发的做他该做的事。
他从黑皮箱里拿出个听诊器,就对子吟努了努下巴,子吟配合地解下了扣子,让对方把听筒放到胸膛上。
冰冷的金属仪器在胸腔停顿了半晌,便就抽回去了,御村攥着子吟的肩膀,是示意他翻身过去,要听他的背心。
子吟目光低低垂了下来,便也依然的翻了身,过一会儿,御村便把那听诊器放下,却是依然从皮箱里翻出了打针的器具。
子吟想起震江那针孔满布的手肘,从背椎就泛起了一阵的寒意,他就对御村说:「……我已经好了,不用再打了……」
然而这华语,御村显然是听不明白的,子吟看他依然用着棉团抹拭针管,便又用英语说了一次:「iarecidon’tneediion」
御村手下动作一顿,子吟以为他是听懂了,然而下一刻,他却还是拿了个玻璃瓶子,用针管把药液抽进去了,是没有子吟拒绝的余地。
衣袖翻卷起来,子吟就感觉到臂膀一阵冷冰,是棉球把酒精轻轻抹到了那处,他抿了抿唇,就看御村为他注入了药液。
针管刺破皮肉只有那么一瞬间,那种疼痛他已经习惯了,然而肉眼看着,还是感到了毛骨悚然。
白震江看着御村把针管收起,还有那个抽空了的透明瓶子,却是一阵的发怔。
御村打过药后,便就拉起被子、把子吟盖的严实,口里说了句日语,大抵是让他休息的意思。他就站起身来,对白震江努了努下巴,是示意他该离去了。那守门的卫兵荷枪立着,正是等待他们出去。
白震江来探视子吟的时间,都受着严格把控,而房里的互动,也是被全程监视着。每次御村打过药后,就要白震江离开,要到晚饭点了,才能再来。
「姐夫……我晚点来看你。」白震江就收回布巾和水盘,说道。
子吟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就对他轻轻的点了个头。
白震江随着御村走出房外,就听见卫兵把门上锁的声音,他目不斜视,只把那盆水往外院倒了,回到他被分配的房间。
伊贺让他这段时日就暂住在这处,在生活用度上,倒是丝毫不亏待,白震江日常穿的衣服、吃食也都提供过来,包括他最离不了的重要物事。
白震江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怔怔地坐在椅上一阵,过久了,才打开他的那套针具。
高质的皮箱敞开来,把无数排架子、小抽屉,把用品分门别类。这些排列整齐的针管、玻璃瓶,束带,都是他专用的。
打莫啡的人,就是比烟土还要更上流,因为这玩意儿,并不是一般人能供得起的。
白震江却是把那盛着透明液的小玻璃瓶拿出来,头一次仔细去看标签上的洋文字。
他从小荒怠学习,只懂得在西餐厅里,看通那些洋文菜式,也就足以沾沾自喜、如鱼得水。而对这生涩的医学文字,理所当然是从未细究过、一个字没懂。
大哥二哥早就决定出洋留学,从小就熟习洋语;而三姐本来不用学的,却是为了争取出洋而学了。
白震江却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努力,他对德国军校毫无兴趣,白家也总轮不到他继承。天塌下来,自有爹、大哥撑着。
他提着那玻璃瓶子,看了又看,却始终搞不懂那洋文写的什么,末了便把它放回皮箱去,深深的吁出一口气。
「姐夫身体有变好,那就不是莫啡……莫啡是不治感冒的。」
白震江自我说服着,就仿佛因此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