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无眠
餐盘上的吃食清空了,怒洋却是交叠着手,于床边正襟危坐,既不离去,却也并没有主动的发话。
子吟悄悄的打量对方,唯有在这般就近的距离,就能清楚看到怒洋眼下隐隐的乌青,仿佛是长久的睡不足够。
他就想起朱利安说的……送医院的时候,怒洋就紧紧的抱住自己、慌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怒洋……」子吟抿了抿唇,就试探着开口,「京里…一切还好吗?」
「如果你是要问的是大哥,他好得很。」怒洋淡淡地道。
子吟怔了怔,便解释道:「……我不是只问大哥,是指…你、二哥…沙赫…何小姐…还有政府,军队里……」
「这些人能有什么事?」怒洋拧了拧眉,对子吟心里犹载着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就从心底感到了烦躁,然而他也明白,这正就是子吟的本性,「有事的是你吧?……莫啡是怎么沾上的?」
没料到怒洋会如此直接询问,子吟微微一怔,就垂下眼睑,道:「……被伊贺关着的时候,每天有医生来打针,起初我以为他们给我打药……因为当时我受寒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莫啡。」
怒洋听着,脸色就变得深沉,不知怎的联想到——「四弟帮着伊贺,给你打针?」
「不,震江不知道……」子吟摇了摇头,想起最后和震江在那牢房的日子,心里揪紧,「……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怒洋垂着眼睫,目光更加清冷,他把心底的情绪压下来,就站起身道:「明天医生会来给你戒毒。过程不会多好受,你做好准备。」
「……我本来就打算回上海戒的。」子吟对此,倒是显得很坦然:「我只是……说不过子良。」
怒洋脚步一顿,眼角余光就瞥向了子吟。
「你对我说的是一套,在武子良面前,干的倒是另一套。」怒洋就冷然地道:「我若没有出现,你已经跟他回邳县了吧?」
子吟就定定地看着怒洋,尽管事实并非尽是如此,可从怒洋看到的结果,他这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子吟是打算取了钱,让白家发现,也让弟弟有了资金上路——然而他的盘算,在子良喝下鸦片酊后,却是都被打乱了。他无法说服子良,却为子良的执狂感到害怕。
看到白家的车队把他们拦截住了,子吟心底其实是松一口气的。
然而这些,他都没必要与怒洋澄清,都已经是毫无意义了。
「……嗯。」子吟就垂下眼,应道:「我们本打算到南京,求徐总统帮助……」
怒洋听着,便讽刺的扬起一抹笑,「确实,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人脉了,何必靠白家?」
子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了,他没什么需要辩解的,从怒洋的角度看来,确实就是如此。
怒洋看着沉默的子吟,便也扯了扯唇,提起餐盆走出病房去。他心底一直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看到人就好好的躺在床上,他是感觉踏实的;可随之每一句对话却又那么的锥心,就教他憋着一口气,说不出好话来。
子吟看着怒洋就这么走出房间去了,他就揪着被子,神色忐忑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却是巡房的护士走进来:「武先生,一切可好?若你现在要休息……我给你关灯。」
子吟看着那金发碧眼的护士,就迟疑的问道:「……我有一位华夏的朋友…他刚才提餐盘出去了…你有看到吗?」
华夏人在这侨民医院里,是特别显眼的,护士当即就点头道:「那位先生的话,他把餐盘还给我,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子吟怔了怔神,眼帘便低低垂了下来,他就对护士道:「……那,我睡吧,麻烦你替我关灯。」
「晚安,武先生。」
随着电灯被关上,眼前视野就变得漆黑一片,护士小心翼翼地合上病房的门,子吟便也躺回床上,把被子拉好,逼迫着自己闭目睡去。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