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是大哥的妻子,二人相处的时候,他尽心力的回应大哥的爱意,想要让他高兴,这本是幸福甜蜜的事,可一旦睡下了,他却如何摆脱不了浓浓的罪疚和恐惧,对大哥、对娘儿……这不再是单纯的私情,甚至还牵涉到了白武两家……
他总是做着同一个恶梦,子良要军队发炮,把娘儿炸得尸骨无全的情境,他一身冷汗的惊醒,跑到外头去就是一顿干呕,心里直发寒,在走廊一坐就是大半夜。再在黎明时候蹑手蹑脚的躺回被窝里,装作与大哥一起醒来。
而当那恶梦甚至演化成大哥被子良炸死的情境,武子吟便彻底的崩溃了。他在夜半的时候大叫着:“不要﹗”醒来时眼里全是泪水,胸口是难以承受的哀恸,无法歇止地嚎哭。
“子吟?”白镇军便被这响动惊醒过来,他看着失控痛哭的子吟,只道他是做了与娘儿有关的恶梦,便把人揽紧,低声安慰,“别哭……做恶梦而已……大哥在。”
“大哥……”武子吟把白镇军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似的,“大哥﹗大哥﹗大哥﹗”
“子吟……你怎么了?”白镇军皱起眉,看着怀里瑟缩一团的子吟,可他只是摇头不愿说话,白镇军问他梦到了什么,他闭口不说。
白镇军便只好拍抚着他,把他抱在怀里。
武子吟缓过了恶梦带来的冲击,那眼泪渐渐能止住了,便抽抽噎噎的,在白镇军怀里装睡。
他不敢说,不想说,也害怕说。
娘儿是自己害死的,而杀他的是自己疼爱的弟弟。
他怕大哥将来也要被自己害死。
一天白经国与子吟刚从洋行商会的大楼走出来,大太阳正高高挂着,本是个暖阳天气,武子吟却觉得阳光猛烈,眼睛睁不开来。他脚步一晃,竟是要昏厥的模样。
白经国,扶住了他,可子吟泛青的脸色,却让他直皱眉。扶了子吟进车,他便问道,“子吟,没事吧?可是着寒了?”
“应该没有……”武子吟怔怔的,好像不太知道自己的状况,“我今早起来还好好的……”
白经国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倒是冷冰冰的不像个活人。他便又攥了子吟的手,同样地不带温度,便不由担心上了,“你不对劲,咱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可是……二哥,待会你要与花旗银行的董事谈事……”武子吟翻着手帐,还坚持着他秘书的工作。
“不碍事,二哥自己去。”白经国温柔的语气,倒是带有一点安抚的作用,“先送你到医院。”
这京师最大规模的洋医院便是白老爷发病住的那家,看来的是白家人,也不用轮候,直接便开了大房间,由院长亲自检查,得来的验诊结果却是不甚如意——病人没有生病,只是长期吃不好睡不好,造成的虚弱。他们只给了子吟喝糖水、还有营养米糊,又嘱咐他要定时休息。
白经国看着直皱眉,待医生走了,才关上房门,在病床落坐。
武子吟被二哥责问的眼神瞧得心里发虚,便低头吃着米糊,小声说,“二哥,你走吧……跟董事约的时间要赶不上……”
“我让小张去打电话推了。”白经国在医生诊察时,总觉得心里难安,还是让司机去把会议改期,“子吟,你老实和二哥说,这是怎么回事?”
武子吟看了白经国一眼,二哥总是慈眉善目、带着温文的笑容,如今扳起脸,竟是有一点大哥的威严相,不愧是兄弟。他便低着头,都招了,“我最近……吃什么都吐,又总是做恶梦。”
“是因为娘儿?”
“嗯……”武子吟嗫嚅着,并不晓得如何把心里那庞大紊乱的情绪梳理出来,“二哥,我没事儿,休息一下便会好的。”
白经国却是凑上前,要子吟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子吟,你要知道,你只有半边心给了大哥,可是大哥全颗心都是只有你的。”
武子吟眨了眨眼,像是在领会二哥的意思。
“你要出什么事,大哥那整颗心,就要碎掉了。”白经国眼神深邃地看他,“明白二哥的意思吗?”
武子吟默默的颔首,那表情却是懵懵懂懂的,仿佛还在咀嚼着二哥话里的意思。
白经国在病房陪了子吟一下午,看他睡了好些小时,脸上回复了人气,才陪着他出了院。
“我已经通知大哥了。”白经国在回家路上与子吟说,“你别打算瞒他。”
武子吟一怔,只低低地颔首,仿佛已经被二哥全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