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事闯进来一个年轻军人,却说是要与自己丈夫说话,白夫人实在觉得无礼极了,若是往时白家得势,她定要给对方一番讽刺的,可现在时局不一样——还会尊称丈夫做白大帅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便把目光投向丈夫,就见白老爷正注视着那年轻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害我丈夫的呢?”白夫人直觉这年轻人并没有恶意,可还是戒备的要问。
“我要杀你,轻易便可以动手。”白怒洋平静地看着她,回道,“而我没有。”
白夫人怔住了,就觉得年轻人看着她的眼神很熟悉,仿佛她曾经也看过这样一张脸。
这时,白老爷的唇便动了一下,白夫人看向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想要与年轻人单独谈话。
白夫人便遵从丈夫的意愿,退出时还带上了房门,让他们能清静的独处。
白怒洋看着头发苍白,脸上爬满皱纹的父亲,单膝跪到了他的身边,仔细的凝睇。
记忆中,爸好像都不会老,永远有着一股精神气,单手便能呼风唤雨、纵横天下——
如今白家淆陷、他又受着病魔缠身,竟是憔悴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怒洋便抬起手,贴在了白老爷那粗糙的手背上,轻轻的喊,“爸,我是娘儿。”
白老爷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嘴巴颤了颤,眼眶竟是激出了一行泪水。
他就认得。
他就知道。
是他白拥军的孩子……
“我就来看看你,让你知道我安好。”白怒洋跪在父亲跟前,小声的述说,“马家救了我,我现在便在他们团里、助马师令打盛京。”
白老爷便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爸,我以后便不是白娘了。”他眨忽着长眼睫,“我会以白怒洋的身分活下去,甚至过得更好。”
白老爷便颤巍巍的抽动嘴角,眼眶都红了,两行透明的泪水直落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怒洋是当年他取的名字——他与偏房太太说,生的若是男孩子,便取这个名。
可后来孩子在秦皇岛生下来,却说是女的,白老爷便只好改做单字一个娘。
过没多久,他实在想念这母女,便要他们搬来盛京,却没想到太太死在路上。
这死况是如此不寻常,他知道是正房动的心机,却得佯装不知、把偏房草率的葬了,息事宁人。
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追究,便代表他在乎、若他在乎、受害的却是孩子。
白娘是个聪明孝顺的女儿,还与两个兄长一样,竟是以当兵为志愿的。白老爷准了她出洋留学,做天下第一位女少帅,心里却始终有着一小点的遗憾——这要是个儿子便完美了。
他的身体瘫了,脑筋可是灵活得很,当怒洋如此一说,他便马上意会了所有前尘往事,心里的狂喜几乎是要挣过身体的束缚,全身心的表现出来。
他一直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在身边,竟是到现在才知道﹗
“卢………”白老爷便发出了破碎的气音,很想喊一喊儿子的名字,“养……卢……养……”
“爸。”白怒洋便笑着颔首,长长的睫毛下,也是带了一些湿意。他低声重覆道,“是、我是怒洋。”
白怒洋在父亲的房间里处了一段时间,才打开房门离开。
白夫人坐在前厅跟翠娘说着话,看到年轻军人走出来,便站起身,挂着个亲切的笑容问,“谈完事了?”
“完了。”白怒洋并没有把目光在两妇人身上逗留,自顾自的踏着军靴离开。
白夫人看着对方俊美的侧脸,始终还是觉着脸熟,她费索苦思,突然脑里便浮现了白娘的脸容,竟是觉得与这军人相似至极。
“难道……她还生了一个儿子……”白夫人低喃着,瞬那间竟是显得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