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掂着沙赫那沉重的身量,他就想道,娜塔莎是走了,不过她留下了最珍贵的礼物——他们的儿子每天都在长大——正如子吟所说,沙赫就是娜塔莎身上分出的一块肉。
子吟……白经国透着眼镜,就温柔地看着子吟:谢谢你……
子吟就摇头,回道:沙赫是二哥和娜塔莎的宝贝。
这所洋房子,是白经国为安置娜塔莎而置的房产,父亲盛年的时候,带着他与大哥去打沙俄了,他就在那时候遇到了娜塔莎——一名受战祸之害,流离失所的沙俄农女。
白经国不知道自己怎么动了怜悯心,竟是把她收留下来,随着相处,更渐渐的被对方吸引了,他第一次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只要是在娜塔莎的身边,白经国就打从心底感觉到了幸福。
作为白家的二少帅,他从未对家族抱有归属感,娜塔莎是第一个让他想要定下来,共组家庭的对象,不管对方的来历、国借,白经国就是真心的,想要与她走一辈子。
洋房子里,就盛载着他与娜塔莎的回忆。
来,爹带你看看这房子。白经国就抱着沙赫走进这屋里,正是从客厅开始,缓慢的参观起来。
子吟随着父子俩,一直在这屋子走着,心里也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娜塔莎怀着身孕,与二哥一同离开天津,已有四年了,他还记得当年,二哥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是那么的欣喜,甚至还说好,要大哥和自己当干爹来着。
娜塔莎有孕的时候,大哥二哥正逢打仗,子吟与这位温柔的俄国女孩,也是相处了一段日子,在炮袭的时候,更是肩负起了保护对方的责任。因此,子吟才更难以原谅,是他的无能与浅见,害了娜塔莎的性命。
这是子吟这辈子犯下最大的过错,不管再多少年过去,也是难以原谅自己的。
白经国把沙赫带上了二楼,在走廊处指着其中一个房间,与儿子说道,我们本想把这里弄成婴儿房,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去了俄国,这房子还没布置好,就凋空了。
我的房间。沙赫就撒了撒小短腿,要父亲放他下地,我想看。不破有自己的房间,然而沙赫没有,虽然跟不破一起睡也是很高兴的,但他总羡慕着对方有自己的领地。
白经国就扭开了门把,里头是一个空落的房间,中心摆放着婴儿床,摇篮、以及随地置放的玩具,因为从未用过,除了蒙尘,瞧着都十分的完好,沙赫不由看向这摇篮,想起伊尔库茨克的家里,也是有这么一个东西的,武跟他说,是爹在他小婴儿的时候,亲手给他做的。
可沙赫问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婴儿的身量了,他就只能巴巴的看着那摇篮,想像自己小不丁点时,就躺在上头睡觉。
白经国看沙赫对着这房间发怔,就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房子我让人整理,以后来天津了,这就成了你的房间,好不好?
沙赫就点了点头,床要大,不破要来睡……武也要一起……
两大人给孩子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白经国应声说好,接着他们才又移了脚步,前去了主卧室的地方。
白经国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尽管他已有心理准备,然而入目的一切,犹是让他一时如鲠在喉。
走在身后的子吟,就不由担忧的看着二哥。
白经国踱步到了床边,环视着这和过去无异的房间,床头柜子里,还放有他买给娜塔莎的雪花膏,法兰西香水。他们当时走的仓促,以致许多的东西,也都遗留在这房子里。
白经国不介意床上的尘灰,就直接坐下来了,他睁着眼,努力与胸口奔涌的热意抗衡,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要不好了。
他就有些压抑的说,子吟……让我独自在这里坐坐,好吗?
子吟心里一紧,就走上前去,想要安慰二哥,可白经国却是垂眼苦笑,声音比往常要沙哑,你就带沙赫去逛逛城里,顺道去起士林。我想独自在这……想想她。眼镜底下的那目光一直垂下,甚至没有直视子吟,快去吧。
子吟看了二哥一阵,就颔首嗯了一声,却是提醒似的道,二哥,我们傍晚回来接你。他是害怕二哥待在这满是回忆的屋子里,就要再次困在丧妻之痛里,走不出来。
嗯。白经国说着,就把车的钥匙交到了子吟手上,低声说:我哪里都不会去。
子吟这三年,是最贴近二哥心堪处的人了,他理解对方想独自悼念亡妻的心情,他便牵着沙赫出了屋子,留给二哥一个密闭的空间。
他前来的责任,就是像之前的忌日一样,待二哥哀痛过后,再把他接回来,好好的照料。
沙赫一直听话的跟着子吟走,直至坐在副驾座上了,才忐忑地问道,……爹为什么哭了?
子吟发动着汽车的引擎,也是同样隐忍着眼底的热意,他就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对沙赫解释道,他想念你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