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孩子尝尝天津有名的餐厅。子吟对那男子一笑,又与侍者说,他们要到俄国菜的楼层。
赏面一同吃个饭吗?男子正是孑然一身,想着既是与这二人有缘,就主动提议道,远来是客,让我作个东吧。
一同吃饭当然是欢迎的。子吟在电车上,倒是受对方的帮助了呢,你让座予我,就让我请你吧。
施恩不望报,一旦报了,这恩就变质了。男子就垂眼,对子吟浅浅的笑着。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好。男子听着,就风度的笑了,那我们就洋化一点,goDutch吧﹗(各付各的)
嗯。子吟颔首表示同意,才让侍者把他们带上了俄国菜的楼层,起士林招呼的都是洋人、归国留学生,或是世家子弟,每一楼层供应一国菜色,厨子也都是该国聘来的人才﹐正是为了提供最正宗的各国料理。
沙赫看到满是俄文的菜单,已是十分的兴奋,他就与子吟数着自己想吃的菜色,小家伙对着菜单挑选,下意识就把说话全转换成了俄语,子吟与他对答,二人是那么流利,那男子坐在对头,一时就呆愣了。
你不能全都吃。子吟就与沙赫打商量,最多就四个菜,不能再多了。
沙赫抿了抿唇,目光在菜单上游走了一遍,就说,那就……борщ、пельмени、пирожки和……шуба-салат。(罗宋汤、饺子、肉馅饼、鲱鱼沙拉)
子吟就换成华语,向男子重覆了一遍,问对方可有忌口。
我都可以。男子就笑着回道,孩子喜欢便好。
向侍者点过菜了,子吟就给沙赫展开餐巾,仔细的围着孩子的脖子,再在后头打一个结,男子看着他们的互动,掩不住发自心底的好奇,你是归国留学生?你二哥……在俄国讨太太、生儿子?
子吟就讪笑了一下,我在俄国居住过几年,懂一点俄语。
沙赫听得懂刚才这位大哥哥说goDutch,就急不及待的道,沙赫也会说英语﹗
真是厉害啊。男子脸上是由衷的赞赏,又对沙赫问道,所以,你的母亲是俄国人了?她怎么不来天津?
沙赫没有回答,倒是眼巴巴的看向武,子吟就代他回答道:沙赫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因此,我才代二哥照看着他。
男子这才恍然大悟,他忙敛起笑容,说,对不住……我唐突了。
不要紧。子吟就垂眼回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男子不想气氛因为他的失言而变坏,就主动的分享了自己的背景,我也是留学生,在大不列颠待过好些年,又辗转去过欧罗巴的国家。
我还没去过呢。子吟就笑道,大不列颠一定很繁荣吧。
嗯。男子边娴熟的使用着刀叉,却是道,不过,这都是建基于殖民地略夺过来的资源和利益,大不列颠其实,就是个长年阴暗湿冷、物资匮乏的孤岛。
子吟从没听人如此形容过大不列颠的,就呆愣的眨了眨眼,说,是这样的吗……
除了重度工业化的伦敦,大不列颠许多地方,都是落后不堪的。男子就说,我国也是如此,城市是走向摩登洋化的改革路上了,却还有许多穷困的小县城,受着土匪山贼的祸害。
子吟就不由直直地看向男子,他没想到男子提到欧罗巴的富庶,竟是会联想到华夏的落伍去。
家父是一名政客,加上我经常研读政治论文,国家新青年的刊物……每每谈到这话题,就不由联想到这一块去。男子看子吟定住了表情,不由苦笑,对不住,我们实在不该讲这样严肃的话题,把午餐的气氛都影响了。
子吟摇头说不会,他其实是同意男子说法的,然而在这公开的场合,确实是不适合议论政事,毕竟这里坐着用餐的人,恐怕也有当政或当兵的。
因为意外结识了这位朋友,午饭便吃得格外的久,男子问了子吟在俄国生活的状况,又分享自己留学的片段,子吟就感觉这人谈吐得体,举止简直是个洋化的绅士,像这样的人,实在鲜有赋闲在家的。子吟就问道,你怎么没有跟从你的父亲从政呢?
男子脸上就是一阵黯然之色,实不相瞒,我与家父的政治立场并不相同。我仰慕德先生与赛先生(注一),而父亲却是支持复辟的。
哦………子吟并不好评论别人的父亲,就只能说,原来如此……
注一:德先生与赛先生—Democracy(民主)与Science(科学),新文化运动象征式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