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深深,偌大的宫殿里,铜鼎内幽幽燃着香,安静得只有滴漏的声音。
徐观岚双膝跪在地上,地砖生硬硌得她膝盖生疼,她又累又虚弱,又因为长久未进食,头晕乎乎的,唇色发白,眼睛有些发花。
林玉棠高高坐在主位上,婢女正跪着给她修指甲,她睥睨着她,就是不开口叫她起身。半晌,她看了看涂得鲜红的指甲,慵懒地开口:“你想救他吗?”
“想。”她不假思索地说,就算前方是陷阱牢笼她也愿意闯一闯。
林玉棠从主位上下来,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傲慢地说:“也许此刻只有我才能救他,你求我呀!”
徐观岚看着她一瞬,俯下身去磕了个头,“我求您,臣妇恳求玉妃娘娘救救我家相公!”
林玉棠看着她顺从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特别生气,根本就没有快意,道:“徐观岚,你以为本宫与你什么交情,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救他?”
“娘娘说的也是。那臣妇再去想别的法子,时间紧迫,恳请娘娘准许臣妇离宫。”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只想想法子救他出囹圄。
林玉棠探究似的看着她,道:“你真是和以前一样令我讨厌,很蠢很讨人厌,他究竟看中了你什么?”
她一想起薛盛为了顺利求娶她,不惜写青词,串通天师讨好奉承皇上,她就气得牙痒痒,虽然她也曾为他的婚事出过力,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徐观岚的讨厌嫉妒。
林玉棠道:“天下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女人那么多,可他偏偏看上了你这个蠢货,你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煞费苦心地求娶?你知不知道他曾经为了送你口脂,像个二傻子一样在胭脂铺子被女人耻笑?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娶你,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去求皇上赐婚?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放弃了我爹这个对他仕途更有力的选择?”
徐观岚愣住了,心头非常震撼,这些她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她一直以为是她先喜欢的他,他半推半就地从了她。可是林玉棠说的这些,分明是他爱慕她良久,一步步谋划着得到她。
她想起苏红缨说的,“你脚崴了他抱你,你落水了他救你,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看上了你,才处处留心你一举一动。”
他真的从很久之前就看上她了吗?这些她都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的是,婚后的每一夜他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每一次恩爱他都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里一样。有一回她其实早已经醒了,只是懒着不想动,他却以为她还睡着,偷偷地看着她的睡颜许久,像鹅毛一样轻轻吻她的唇,生怕弄醒了她。
这些全部是他爱她的证明,这样好的夫婿,她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林玉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她可真是只狐狸精,不仅将她视作天上明月的男人摘了去,还哄得其他男人为她鞍前马后奔走,那个孙释之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都已为人妇了,他居然还愿意为她出谋划策,甚至给她打通关系去见她的男人,而他甘愿在门口望风。这女人真是邪门啊!
林玉棠道:“徐观岚,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不傻,知道她是林远斋的女儿,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她又如何会出手相救?她不过在耍着她玩罢了,只是她如今贵为娘娘,她不得不装傻充愣。她道:“臣妇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你是愚钝!”林玉棠咬牙切齿地说:“你如此愚蠢,却被你摘走了天下第一优秀之人,我恨你恨得后槽牙痒!”
她如此赞扬她的相公,莫非她也……徐观岚探究似的望着她。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是全京城女人的梦想,你不必怀疑,全京城的女人都恨你!我真想把你这张脸蛋画花!”心中纵有一千万个毁了她的念头,但是她还是不能啊。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至爱,她不能让他恨上她,她要帮他,让他永远铭记她的好。
林玉棠狠狠地推了她一下,一字一句道:“你只要说自己是狐狸精,专门勾男人,我就帮你一把,出手相救。”
她居然这样幼稚吗?徐观岚道:“娘娘可不要戏弄臣妇。”
“我林玉棠从来说一不二,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去求皇上放了他。”
“好。”只不过是句话而已,若是能救得他出囹圄,她何乐而不为。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徐观岚是狐狸精,专门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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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棠没有骗她,两天后薛盛就被平安放了回来,不得不说她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举足轻重,寥寥几句枕边风的威力超越所有大臣的苦谏。
随着薛盛一起回来的,还有皇上的圣旨。
薛盛被贬为泉州知府,即刻赴任。
泉州,离京城山高水远,又倭寇盛行。薛母听闻后愁容不展。徐观岚则乐观得多,对于她来说,人能安然无虞地回来,还能保留官位,已实属满意。
她安慰地说:“其实泉州也没什么不好,虽说远了一些,但我曾经听我表哥说过,那里海水湛蓝,气候宜人,花开四季,风景明丽没有寒冬酷暑,却有海上来来往往的商船,有高鼻梁蓝眼珠黄头发的西洋人,有皮肤黑如焦炭却戴着白帽子的大食人,有许多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还有传教士,风土人情很是有趣。如果能见识一下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她说的时候面带笑容,摈弃了一切令人忧愁沮丧的东西,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不会像其他人自己的坏情绪先将自己击垮,她总是充满乐观,满满生气,让人看到无限希望。
“眉眉,随我回房。”他有许多话要说。
薄暮漾漾,余晖透过窗纱,拽出一地金黄,房门轻轻被人关上,给两人营造了独处的空间。
强撑了几日,到此刻她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哭着一头扑进他怀里,深深汲取着他的气息,努力确认他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