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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番对峙(1 / 2)

刘仲修轻轻推开她,缓缓站起来,怅然道:“人生自古多憾事,余有赎意为时晚,如今木已成舟,将来之路只有你自己走了……”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吧!

“爹爹,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二丫头,我如棋盘上的棋子,你已将我变成废棋,时至今日为父已无力在为你筹谋。”

二姐神色凄苦:“爹爹……”

虽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自小疼爱过的女儿,日后回京,山长水远,他们父女怕是再难见面,遂抬脚走到案桌前,抬眼看她道:“若你觉得为父的话有道理,日后如何行事心中自有章程?若你依然故我,一意孤行,只图一时畅快,为父即便说的再多,你听不进去仍是无用。”

如今的她已变成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了吗?

二姐惨笑道:“爹爹……”

刘仲修不顾二丫头哀求,轻缓道:“刘铁?”

门外的刘铁推门而入,躬着腰轻声道:“老爷?”

“送二姑娘回去。”

刘铁低声应诺。

二姐神色呆滞的看着她爹,她爹已然下了决定,那么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遂木愣愣的站起来,身体僵硬的往外走。

刘铁见二姑娘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慢慢跟在她身后,不久后二姐状似低语道:“这一切难道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刘铁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口上,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行至半路,招娣从厨房拎着膳盒回院子,见二姑娘及其身后跟着的刘铁忙低头福了福身,谁料二姑娘面色苍白的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竟是连眼角都未瞥她一下,倒是刘管事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见此,脚步微顿的招娣歪着头疑惑不解,谁料此时冷风一吹,生生让她打了哆嗦,跺跺脚哈着气赶紧回到院子。

大约一刻钟后,刘铁推门轻声进来,只见老爷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手中拿着毛笔低头沉思,遂低声道:“老爷,奴才已将二姑娘送回去了?”

“亲眼看到她回院子了吗?”

刘铁躬着腰,低声道:“是。”

又是半盏茶功夫,只听刘仲修淡淡问:“你可会觉得我处事不公?”

刘铁踌躇片刻,低声道:“老爷,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抬头看他,不容反驳道:“但说无妨。”

刘铁飞快抬头,瞥了老爷脸上的神色,又见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些许墨汁沾晕了,忙低下头,谨慎道:“旁人如何猜想,奴才不知,但奴才自小跟在老爷身边,没人比奴才更了解您,”耳边没听到老爷喘着声,便知他没生气,继续道:“奴才觉得老爷处事十分公正,您看着对二姑娘惩罚最轻,实则却是字字句句直戳中她的心窝,让她在出嫁前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这便是您给她最大的惩罚,你虽禁足太太,与她而言实则惩罚最轻,毕竟从古至今皆是,妻为父纲,在正房太太多次出言顶撞您,却是乱了家规,不符礼法。”

刘仲修望着他低叹一声:“若她们能如你这般想,我便觉得此生足矣!”

刘铁老脸一红,宽慰道:“老爷,恕奴才直言,奴才作为旁观者较之太太与二姑娘要看的清楚,但她们身在局中,哪能立时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如太太,不如等您气消了,便去正房与她道明白这里面的个中原由。”

刘仲修摇了摇头:“我不期盼她们懂我,只要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众人彼此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即可。”

“老爷……”

刘仲修挥了挥手,怅然若失道:“算了,便是为他们千般考虑也只会觉得我行事有失偏颇。”

“老爷,待时间长了,太太及二姑娘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她们明不明白已然无关要紧,我要的是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所有人皆相安无事……”

身后立着的刘铁心里暗暗叹气:内宅本就是是非之地,老爷这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正房,香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解释:“太太,奴婢看见老爷那一瞬间,便要开口提醒您,谁料那刘铁眼疾手快竟一掌敲晕了奴婢,之后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揉着脖子从旁边的耳房出来,问了下院中打扫的小丫头方知太太生病之事,前后一对应瞬间明白老爷的意思,遂惨白着脸,哆嗦着身子来到内室,进屋便噗通跪下。

太太揉着太阳穴,恼怒道:“那迎香呢?”

迎香同样瑟瑟发抖,小声道:“奴婢见太太早膳没食几口膳食,便去厨房吩咐她们做些滋养身体的汤……”

这时王妈妈插嘴道:“迎香去厨房老奴也是知晓的?”

“那其他人呢?”

菱香瑟瑟开口:“二姑娘进来后,奴婢就将她们遣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太太气愤的指着她们怒骂:“你们……我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关键时候一个也派不上用途?”

王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她坐下,叹气道:“事已至此,您便是在恼怒又有何用,还不如早些同老爷赔了不是,到时老爷一心软,自然而然解了您的禁足。”

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瞪着她:“让我赔不是,且死了这条心吧!”越说声音越大,恨不得透过正房传到老爷处。

“太太……”王妈妈吓得脸色难掩焦急,恨不得立时捂住她的嘴,太太怎这时候犯了倔劲,难道不怕老爷知晓后,怒急而起送她回京吗?全家奉旨回京与太太孤零零被遣送回京,这里面说头大了去,难道她不明白此事中蕴含的深意吗?

“怕什么?如今府中又有谁在意我的感受?”便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都能欺负她!

“您当真不听老奴劝阻吗?”

闻言,太太呲笑一声,讽刺道:“府中众人都觉得在对我做低伏小,谁能知晓我这一辈子也在做低伏小,嫁人后怕相公不喜,妯娌为难,儿女不成材,每每装大度装贤惠含笑的看着老爷一个又一个纳新人戳我心窝子,你们说……我这辈子过的容易吗?”越说眼眶中的泪水越多,低泣道:“如今老爷为了一个庶女竟这般苛责嫡妻,就不怕被人嗤笑吗?”

王妈妈‘哎呦’一声,焦急的额头冒了些许薄汗,扯着她的衣袖道:“我的太太,您魔怔了不成,怎能说出如此妄言,当心隔墙有耳。”

太太阴冷的眸光一扫,冷冷道:“便是我如今失势,这正房还是我的地盘,但凡有人将我之言透露给外人,我必将其卖入最低贱的娼竂馆子里,让其千人枕万人睡,直至生了花柳病被留在乱葬岗,方解我心头之恨。”

屋中三人深深打了个冷颤,太太已然怒气冲天,禁足这段时日还是谨言慎行,小心服侍为好。

既然劝不了,王妈妈便道:“若不然老奴伺候您小憩一会儿。”

太太冷眼一横:“你觉得如今的我还有心思小憩吗?”

“太太……这夫妻俩吵架向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您想想老爷往日待您的好,如今他将您禁足,其因也是您与他争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虽说此事因二姑娘而起,但她到底年后便要出嫁,您与她置气犯不上,待您回京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反观二姑娘呢?寻了那家人,日后身在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之地,以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何斗得过满腹心计的商贾,这天与地的差别,您犯不着同她较真。”

太太嗤笑道:“你们道我生二丫头的气,却不知我心底唯一在乎的便是老爷,结发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是老爷是如何待我的?”心底竟起了休妻及遣送她回京之念头,如此伤人之语从老爷口中说出,焉能不让她伤心。

太太如钻到牛角尖,一时间王妈妈竟不知如何劝她。

相比正房那边打的火热,刘湘婉的院子倒是十分清凉,欢快。

招娣拎着膳盒回到院子,见招银陪着姑娘堆雪人,气愤道:“姑娘,奴婢前脚走,您后脚带着招银姐姐堆雪人。”

这时赵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脸色不虞道:“姑娘,您在外面玩耍了将近半个时辰,下过雪的天尤其冷,您身子又弱还是赶紧进屋吧!”到了冬日,府中姑娘们不再似以往天天去秦夫子处上课,而是改成两天一去。

倒是成全了刘湘婉这般懒散的人,遂她拍了拍冻得通红的双手,哆嗦道:“好……好……我这就回屋。”

招银扔掉手中的雪团,搓着手哈着气道:“姑娘,我们进屋吧!”

刘湘婉看着院中堆了一半的雪人,摸摸鼻子苦笑道:“先这样吧,剩下的脑袋待明日我们在给它安上。”

招娣看着没有脑袋的雪人及它肥胖的肚子,咽了咽喉咙,干巴巴道:“姑娘,您堆的这雪人脑袋最后是圆还是扁。”

此时的刘湘婉缩着脖子站在雪人面前,冻得拳头般的食指点了点嘴唇,思忖道:“方的!”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怪物般眼神看着她。

赵妈妈嗔怒道:“赶快进屋吧,我的小祖宗。”真要冻坏她,第一个心疼她的便是自己。

刘湘婉颔首,天太冷了,冻得双脚都有些迈不开步伐,走到门口前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的雪沫跺掉方进屋,一进屋,顿时觉得热气扑脸,赵妈妈先将手炉递给她暖手,又端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心疼道:“姑娘赶紧喝点茶水去去身上的寒气。”转头看着同样冻得身子僵硬的招银招娣,指了指桌上已然斟满的茶杯:“你们俩也是,赶紧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一主二仆按着她的吩咐,小心的端着茶杯撮着里面的茶水,直至身子渐渐缓和,就听招娣冷不丁道:“姑娘,刚才奴婢回来时遇到二姑娘了,瞧着失魂落魄的,而且身后还跟着老爷的随从刘铁,他……他还对奴婢笑了,吓得奴婢打了个冷颤,飞快的跑回来。”那笑容比大冬天被冷风吹还冷。

刘湘婉放下茶杯,手中握着手炉,挑眉道:“刘铁?怕是爹爹唤二姐过去说话?”

二姐的婚事在府中几乎是大家避而不谈的话题,生怕被太太或老爷听到后火冒三丈,也不知二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选择那样一个夫婿,唉!

只能说时势逼人啊!

赵妈妈小声问:“您说老爷唤二姑娘说什么呢?”

刘湘婉淡淡道:“无外乎有关二姐的婚事。”

招娣迫不及待问:“您就不好奇?”

“在这深宅大院里好奇会让你尸骨无存?”

招娣吓得身子一颤:“姑娘,您别吓唬奴婢。”

“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旁人的事少管。”

赵妈妈点头附和:“姑娘说的是。”眼神看向招娣二人,告诫道:“日后其他主子的事你们不许私下底嘀咕。”

招娣撅着嘴,心里嘀咕道:还不是妈妈您起的头,如今收尾不好反倒赖奴婢。

刘湘婉看着桌上的膳盒,笑着说:“赶紧把甜汤端出来,要不一会儿该凉了。”

一听到吃的,招娣立马来了精神,眼神焦急的望向食盒:“哎……姑娘若不说,奴婢险些忘了?”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贪吃鬼!”说完亲自给姑娘盛了一碗。

刘湘婉抿了一口,含笑道:“今日的甜汤有些腻人,不如你们各自盛一碗将它喝了!”

“不行!这可是厨房为姑娘准备的,怎能随便让我等奴仆喝了?”

招娣眼神垂涎的望着桌上的甜汤,畏惧赵妈妈的威严,到底没敢开口,见此,刘湘婉笑着说:“妈妈,这么多我又喝不了,再说再放一会儿便凉了,到时我们都喝不了。”

招娣摇着赵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姑娘说的甚是有理。”

招银至始至终含笑在一旁看着。

赵妈妈被她摇的没了脾气,哼声道:“就属姑娘惯着你,让你越发没大没小。”说归这般说,还是亲自为她二人盛了两碗。

招娣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货,扯着笑脸马屁道:“妈妈先喝,喝完奴婢在喝。”

就这样主仆四人将一大碗暖和的甜汤都光了。

这时,赵妈妈状似无意道:“姑娘,老奴听下面的婢女说,府中新来了一位教养嬷嬷。”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刘湘婉到是一脸的无所谓,淡淡道:“怕是母亲为三姐寻来的。”

赵妈妈皱眉:“太太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吧!”

“妈妈为何这般说?”

“太太既请了教养嬷嬷,怎能独自教导三姑娘?”

“这有何?我本就不爱学规矩,如今府中来了一位教养嬷嬷,成日教导我们言行举止,闺阁礼仪,想想都甚是无聊。”

“我的姑娘,都这时候您还这般不思进取,再过几个月咱们便要回京,京中的规矩若您什么也不知晓,万一行差踏错,岂不是被人笑话吗?”

刘湘婉有些惊呼于她的大惊小怪,挥挥手不甚在意道:“我一个庶女,本就没多少人在意,又何必行事样样周全呢?”

赵妈妈恨不得锤她两下:姑娘也太不争气了!

听人说京城里的规矩大的很,虽她没去过,但也晓得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多少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姑娘非但不着急还是如此的懒散怠慢。

赵妈妈不由道:“姑娘,您想法也太异想天开了,待日后咱们回到京城,您虽是庶出,可随着老爷如日中天的高升,您的身份自然比之如今要尊贵不少,日后嫁人定也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比这苏州府不知好多少。”

京城那可是人才辈出的地方,随便拎出一个儿郎,定也比苏州城内的儿郎要有学问,日后高中榜首的机会也比旁人大。

若是刘湘婉听到赵妈妈心底的话,怕是会反问她,您以为好儿郎是菜筐里的大萝卜,随你挑拣吗?

这时,招银也附和道:“姑娘,奴婢也赞同妈妈的话,若新来的嬷嬷能教导您规矩,日后回京城咱们也不怕被人笑话了。”

“你们的打算我都明白,可是有些事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难道这些年你们还不懂吗?此事得看太太,若她有此念头,又怎会厚此薄彼,若她没这想法,我们便是厚颜去求,反而会招她记恨,何苦来哉!”

话音一落,其余三人低头不语,半响后,招娣抬头,切切道:“我们姑娘无论样貌还是才智在这院中皆是顶呱呱,却碍于……”

闻言,赵妈妈狠狠捶了她一下。

刘湘婉却是无所谓,笑着说:“你可是想说样样好,却唯独出身不好?”

招娣讪讪的低下头,喏喏道:“姑娘,奴婢错了。”

“这有何错?我本就是庶女,难道捂住众人的嘴就能改变我庶出的身份,再说我并不觉庶出有什么不好。”

从古至今,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小妾小三在正室眼里都不是好人,因为她们生下的孩子会同正室的孩子分得遗产,更会分得老爷的疼爱,遂投生在这个朝代,这个府里,虽她有时免不了算计一二,但从未被太太逼得害过人命,所以说她虽身为庶女,但能活的如此安稳,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即便她如众人所想,与三姐争个高低,结果又能如何?自古嫡庶有别,身为庶女便是你样样力拔头筹,又能如何?别人只会认为你家风败坏,宠妾灭妻,弄得嫡庶不分,何苦?

再说太太虽有些小心思,作为当家主母却已实属不易,毕竟她有儿有女,还要管着老爷与她人生的儿女,虽心底恨的咬牙切齿,却并未对他们这些庶出有所动作。

老爷在官场上断案无数,却不懂后宅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总是满腔热血化作了无妄之灾。

所以身为庶出的她从不与任何人结怨,但凡姐妹们遇到麻烦事,能帮一把的她会竭尽全力,毕竟彼此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脉,她可以容忍别人算计她,因为她同样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她依然笑着与众人打闹,但若有人谋害她嫡亲之人,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直至将那人打到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赵妈妈低叹道:“姑娘,都是老奴不好,没事提这个作甚。”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聚在一起也不过是话些家常而已。”刘湘婉抬头看看时辰,不由道:“本打算明日教招银招娣读书识字,如今也无甚事,不如我们去书房,妈妈在旁为我等泡茶,我教她们温习往日的文字,如何?”

三人皆忙不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