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回去!”大太太紧紧握住郭妈妈的手,苍白着脸,咬牙道。
睿哥心里的苦恼她何尝不知,她心里的苦涩睿哥又焉能不知,事关睿哥的命,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回去路上,招娣轻声道:“姑娘,您当真要帮二少爷的忙?”
刘湘婉低叹:“本是为了二哥许的好处才应允他,可听到二哥铿锵之言后,心底那点贪念瞬间消散于心间。”
招娣眼里发着光,仰慕道:“姑娘,奴婢觉得二少爷好生威武,令人十分钦佩。”
刘湘婉颔首,心道:听了二哥那番话,不光是招娣,便是她心底何曾不是同样钦佩二哥,铁铮铮的儿郎将相!
这边刘湘婉绞尽脑汁替二哥想法子,那边转瞬间便到了大姐洗三的日子,今日的镇国将军府可算是双喜临门,卯时刘仲修与大哥一同上朝,圣上对他外任这些年来所做政绩褒奖不已,亲自册封他为从三品开封府尹,众人得知后皆是满脸喜意,其二便是珍儿洗三后,由其夫婿亲自送她回府住对月。
得知老爷高升,二太太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是既高兴又庆幸,高兴老爷升官,庆幸瑾姐不用去死了。
御史府得知后,老夫人舒了一口气,只盼闺女聪明些,这样她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三房得知后,夫妇俩喜极而泣,瑾姐终于能放出来,自打瑾姐口出狂言后,老夫人便一直将她拘在佛堂里,旁人谁也别想进去。
镇国将军府这般大的喜事,老太爷却命人紧闭大门,府中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大肆言笑,生怕脸上的喜意惹怒老太爷,如今的镇国将军府较之以往已大不相同,武有大老爷,文有刘仲修,兄弟二人同朝为官,相得益彰,日后谁还敢小瞧,所谓福祸相依,也正因如此,老太爷才会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闪失,惹来无穷的祸事。
二太太则是喜形于色,今日本是珍儿的洗三宴,她本想亲自去安国公府走一趟,可又想到老爷官位一事一直摇摆不定,令她心中忐忑不已,如今却不一样,老爷被圣上亲自册封从三品官位,若她此事现身安国公府,其他府邸的夫人怕是纷纷上前曲意奉承她,讨好她,看她眼色行事,谁料……谁料老太爷一声令下,府中别说欢呼雀跃,各个敛着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干着手中的活计。
大太太走上前,轻声道:“恭喜二弟妹,这些年你跟着二弟受苦了,如今终于熬出头了。”
此话一出,二太太心头发酸,眼眶泛红,握着大嫂的手,低泣道:“大嫂,只有您懂我这些年的心酸苦楚。”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总算熬过来了。”
“嗯……”二太太又是哭又是笑,眼角瞥见老太爷的脸色,忙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老太爷瞥向老二媳妇,淡淡道:“老二升官是好事,正因为是好事,我们才需低调谨慎,不可让人抓到一丝诟话。”
二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的担忧,儿媳明白。”
“明白就好,要知炫耀只是一时,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章。”
二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轻轻点头。
刘府众人皆在厅中等着刘仲修兄弟回来,只是过了下朝的时辰也不见他们兄弟二人回来,直至刘铁珊珊回府,禀告后方知他二人被曹丞相拉走。
老太爷颔了颔首,大手一挥,淡淡道:“既然他们有事不曾回府,咱们枯坐在这也是无用,不如散了吧!待珍儿一家回府,想必老大他们也不会久留在外,到了晚膳时,咱们一家算是真正团圆了。”说完,背着手离开。
众人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恭敬的目送老太爷离开。
二太太神色恍惚的回到院子,沿路不时有丫鬟福身向她恭贺,她只是木愣愣的点了点头,直至回到屋中,方神色木楞的看着王妈妈,木木道:“老爷当真升官了!”
闻言,王妈妈喜极而泣:“太太,真的,老爷升官了。”
“终于熬出头了!”二太太怅然道。
这时三姐神色飞扬的跑进来,福了福身,笑咯咯道:“娘,女儿恭喜您成了从三品的夫人,而我成了从三品大员的嫡女,从今以后旁人在不敢小瞧我。”
“没大没小,若你爹看到又得训斥你。”
“娘……”
二太太拉着她的手,轻笑道:“便是你爹没升官,旁人也不敢小瞧你。”镇国将军府的嫡孙女,再加上公爹众所周知的暴脾气,谁敢欺负他们家的人,除了安国公府那个孽障,不过……今日他送珍儿回娘家,说不得还得对他笑脸相迎,唉!暂且不想他那些荒唐事,一想头就疼。
“娘,您说爹升官了,能不能允我们五姐妹出去见见世面。”哪管只坐在马车里不露脸,也好过每日禁锢在这四方天地内,不得自由。
话音一落,二太太脸色随即一冷,低斥道:“前两日你爹告诫你的话,忘了不成?”
三姐撅着嘴,小声道:“爹爹又没在,我也只敢跟您念叨两句。”
“娘知你初次回京,很想出去游玩一番,可你现下毕竟不是稚儿,似幼时那般被你爹随意带出府玩耍,明年你便要及笄,到时便到了寻夫家的年岁,名声上万不能有丝毫的诟话。”
“知道了。”三姐垂下头,闷闷不乐。
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可有去过你大姐的院子?”
三姐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伯母行事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那院子冬暖夏凉,很适合大姐坐月子。
“如今知晓你大伯母主持中馈的厉害之处吧!”
三姐忙不迭点头。
“娘当年对你大伯母也是诸多看不上,可岁月境迁,现下想来,便是娘都不及你大伯母手段之半分,眼下你还未定亲,这两年用心跟随你大伯母学管家,尤其看她如何行事说话,哪怕学到几分皮毛,日后你嫁人,娘也放心的很。”
三姐羞得脸色通红,直将头埋在她娘的怀里,低声道:“娘,你胡说什么呢?”
二太太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儿也快是大姑娘了。”日后身边除了儿子儿媳,女儿们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唉!
三姐猛地想起瑾姐,突然道:“娘,爹爹升官,外祖他们知晓后,悬着的心也能落下了。”
“如何不是。”不光是她娘家人便是她,这几日也总是惴惴不安,还好……老爷此次高升,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平安落回心口里。
“瑾姐倒是好命,竟被她逃过一劫。”
二太太猛地将她拉出怀里,冷脸道:“她便是做的在不对,也是你外祖家的表姐,日后不可这般胡说,听到没?”
三姐翻了个白眼,哼哼应道。
二太太低叹:“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你的脾性啊?”
三姐根本不在意,又道:“娘,安国公府可有派人过来禀告,大姐何时归家?”
二太太轻声道:“今日安国公府洗三,自然要等洗三宴过后在过来。”按风俗本该珍儿出了月子再将其接回家中住对月,可闹出黎山的荒唐事,他们夫妇当着安国公府众人的面,直说珍儿洗三后将其接回家中,理亏的安国公府如何能不应。
“若毅哥来了,府中可就有热闹瞧了。”
二太太想到外孙,眼里喜意更重,嗔怒道:“毅哥这孩子像你大哥,聪慧可人。”
三姐咽了咽口水,毅哥机灵讨喜,惹人喜爱,我大哥却是老成持重,甚爱记仇,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却是不敢说出口,她娘便是在疼她,也容不得他人诋毁大哥。
三姐昧着良心,附和道:“娘所言甚是。”
“翊哥还未见过毅哥,真不知他们舅侄见面,会是何样情景?”
这对舅侄定是呆瓜对西瓜,一个呆一个嬉!
刘湘婉坐在内室的凳子上,轻声道:“将我为爹爹绣的那个荷包拿出来。”
招银福了福身,轻快应道。
招娣喜不自禁道:“姑娘,咱们老爷高升,以您如今的身份,将来的夫婿定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成日里都在想什么?”
“自然是期望姑娘越来越好,奴婢们也能跟着您享福。”
刘湘婉恨声道:“就你如今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迟早给你寻个庄稼汉子,让你三年抱俩,胸口踹一个,后面背一个。”
“姑娘……”招娣脸色绯红,恼羞道:“您怎能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
刘湘婉扶额:不是你先提的话茬吗?
事到如今倒是怨她了!
招银将姑娘早已绣好的荷包拿出来,轻声道:“姑娘,老爷升官,您送一个荷包是不是有些过轻。”
刘湘婉接过荷包,放在手心不住的颠簸,淡淡道:“爹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虽是个荷包,却也是我一针一线绣制而成,怎算不得为人子嗣的一番心意,想必爹爹欣喜的很。”
招银点了点头,又道:“也不知其他几位姑娘送什么样的贺礼。”
刘湘婉轻笑道:“在意这些做什么,到时自然知晓。”她本是庶女,姨娘又不受宠,手里哪有多少银钱,倘若送贵重的贺礼,不是平白惹来太太的猜忌,反而对姨娘不好,如今弟弟们还小,尚无自保的能力,能靠的唯有姨娘与她,遂在弟弟们长大成人以前,她们定要伏小做低,安稳度日。
招银低声道:“姑娘,奴婢也是担心您被其他姑娘比下去。”老爷如今高升,若姑娘得老爷欢喜,日后定是锦绣前程。
刘湘婉轻笑道:“爹爹不过是升了官品,至于让你们激动成这样?”
招银招娣捂嘴偷笑:“当然,姑娘往常不是说抱紧老爷的大腿,有肉吃。”
“确实……”此话一出,主仆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四姐的院子,李姨娘见她不住的换衣裳,皱眉问:“姑娘,你……”
“爹爹升官,我自然要穿的喜庆点。”
李姨娘阻拦道:“姑娘,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四姐脸上的笑容一顿,冷冷道:“姨娘,这般高兴地时候,您总是扫女儿的兴。”
“姑娘,便是你再得老爷欢喜还能越的过三姑娘,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本分,不可期盼高不可攀的东西。”
四姐脸色铁青,狠狠扔掉手中鲜艳的衣裳,恼怒道:“姨娘,同时爹爹的女儿,凭甚三姐高我一等,凭甚张姨娘十分得爹爹的宠爱,而您却被爹爹扔至一旁,不敢不问,凭甚六妹比我讨的太太欢喜,论样貌我比之三姐,论口齿伶俐我比之六妹,为甚她们都比我讨得众人的欢喜?”
李姨娘脸色一变,猛地上前捂住她的嘴,怒声道:“你不要命了吗?”这是京城,不是苏州府,不是那个只守着我们自己院子,且不会露一丝口风的地方。
四姐一把推开她,冷冷道:“姨娘,此话我说过很多遍,您不争不抢,不要希翼我同您一样,委屈的过一辈子,我只会越站越高,越活越精彩,再不要过这般窝囊的日子。”
李姨娘气的身子止不住发抖,低声道:“姑娘,不是你不讨旁人的喜欢,而是你的心太大,总觉得什么都该是你的,可是……”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落下:“可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而我……我是婢女出身,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四姐猛地捡起地上的衣裳,神色淡然道:“既然姨娘与我道不同,女儿与您也无甚可说。”抬头看向玉兰,淡淡道:“替我送姨娘离开。”
闻言,李姨娘脸色苍白不止,垂下头哽咽道:“好,好……”这已是姑娘第二次冷漠无情的推开她。
张姨娘的院子,五姐拄着胳膊看着来回换衣裳的她,无奈道:“姨娘,妾室是不能穿红色。”
张姨娘恨恨的将其扔在一旁,恼怒道:“我就是比划比划,又没有穿出去?”
五姐翻个白眼,啧啧道:“姨娘,若不是您身份摆在这,女儿猜您怕是恨不得每天穿红衣带绿,打扮的花枝招展。”
“你个孽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生出你这么个专门气我的东西。”
五姐起身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衣裳,淡笑道:“姨娘上辈子定是积了福分,才能生出我这般贴心贴肺的女儿。”拎着手中的衣裳,在张姨娘身上来回比划,不住的颔首:“姨娘肤白,这个颜色称您,到时爹爹见了定然满心欢喜。”
张姨娘气愤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你这个讨债鬼。”说完从她手中拿走衣裳,走到铜镜前比划,嘴角微微上翘:“就这件吧!”
五姐挽着姨娘的胳膊,讨好道:“还是姨娘有眼光。”
唉!总算打消姨娘心底的念想,衣柜里那些奢华又不符合身份的衣裳,若被太太瞧见,说不得又得敲打姨娘一番,而以姨娘的性子,心中定然不忿,自会给太太下绊子,到时闹得后宅不宁,唯有爹爹出面,惩治她二人,方能安宁片刻。
对于老爷升官一事,沈姨娘神色极其淡定,低头缝制手中的衣裳,倒是安兰神色焦急道:“姨娘,您不熟悉打扮吗?”
沈姨娘淡淡道:“你何时看过黄姨娘打扮?”
安兰神色一愣,不明白姨娘为何这般说。
只听沈姨娘轻声道:“争不如不争,争到手的不是你的,可是不争东西却会自己落在你手里。”
“姨娘……”
沈姨娘抬头对她淡然一笑,继续缝制手中的衣裳,老爷的宠爱与她而言已不甚重要,轩哥才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且看黄姨娘便是,当年在府中过得那般艰难,如今六姑娘长大,不知不觉中为她诸多筹谋,再看黄姨娘本就有亲生子,如今膝下又过继了生母已逝的祉哥,其亲姐对其不甚在意,再过十几年,这府中除了太太便是黄姨娘的天下。
七姐淡定的绣着荷包,只听身后随伺的春花轻声道:“姑娘,咱们送老爷什么贺礼为好?”
“荷包。”
“姑娘,万一六姑娘也送荷包,不是将您的比下去。”
七姐淡笑道:“送的不是贺礼是心思,再说便是我们姐妹俩送的一样,爹爹能不能带还两说。”
春花想了想,缓缓点头,心中却不住的轻叹:除了荷包,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太太赏的或者老爷赐的,没了生母照拂,亲弟又被抱走,姑娘在这府中除了老爷能依靠,便真是孤立无援,可老爷并不只有姑娘这一个子嗣,唉!苦了姑娘!
赵妈妈知晓姨娘的性子,轻声道:“姨娘,一会儿老爷回府,您可要去厅中候着?”
黄姨娘怀中抱着祉哥,淡淡道:“府中这般大的喜事,焉能不去。”
“可要换身衣裳?”
黄姨娘轻笑道:“拿一件平常穿过的,不打眼的衣裳就行。”
赵妈妈福了福身,转身去柜里帮着姨娘挑拣衣裳。
只见绿衣蹲在宴哥身边,手中拿着茶杯,轻声问:“少爷,这是什么?”
宴哥瞥了她一眼,垂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小老虎,这个玩偶是刘湘婉闲来无事时做与他玩的,布老虎被她绣的活灵活现,宴哥很是喜欢。
黄姨娘见怀中的祉哥渐渐睡着,轻手轻脚将其放在床上,见他已然熟睡,方抬脚走到宴哥身边,拿过绿衣手中的茶杯,柔声道:“哥儿,告诉姨娘,这是什么?”
宴哥看了半天,慢慢吐出:“茶……杯……”
黄姨娘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道:“哥儿,日后旁人问你话一定要回答,不然姨娘晚上便不再搂着你睡觉。”
宴哥歪着头,想了想:“娘……坏……”
“不想让姨娘坏,宴哥就要开口说话,知道吗?”黄姨娘指了指他怀中的老虎,轻声道:“这是什么?”
宴哥紧闭嘴唇不吱声,黄姨娘看向绿衣,淡淡道:“将宴哥送到奶娘那,我要陪六少爷睡午觉。”
宴哥憋着嘴,眼光狠狠盯着黄姨娘,黄姨娘不动声色与他对视,半响后,只见宴哥轻皱眉头,眉毛且越来越红,这是他很生气的模样。
黄姨娘淡淡道:“哥儿,若你大哭会吵醒弟弟。”
宴哥刚咧开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怒目而视道:“老虎。”
黄姨娘嘴角微微上翘:“哥儿真聪明,能一口气说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