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垂下头,轻声道:“姑娘,您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轻皱眉头,小声道:“您不过是从犯,且受这么重的惩罚,四姑娘乃主谋,也不知受何等惩罚。”
这如何不是刘湘婉心中所想,不过碍于颜面,只听她轻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此事之后,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在遇到今日之事,既然打不过,咱们就跑。”
招娣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现下力气不行,但腿脚尚可,到时定拉着您逃跑,再不让您被旁人逮住胖揍。”
刘湘婉无语的看着她,缓了半天,方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有出息!”
招娣眉眼一笑:“多谢姑娘夸奖。”
刘湘婉:……
主仆二人进去后,黄姨娘轻声道:“既然老爷这么说,姑娘按着吩咐做便是。”
“姨娘放心,此事女儿已知晓教训,日后再不会犯。”
黄姨娘点头:“如今赵妈妈守在你身边,姨娘也就放心了,”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时辰不早了,姨娘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你。”
刘湘婉摇了摇头:“姨娘,女儿没事,您在院里安心照看弟弟们便是。”
黄姨娘只是笑笑,由着招银陪同回到她的院子。
刘湘婉转身向书房走出,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这是要?”
“只是脸颊受伤又不是伤到手,既然罚写女戒,自然早些完成,早些静心。”
“姑娘……”招娣吃惊不已,惊呼道:“姑娘,您何时这般勤勉过?”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早日完成,也好早些脱离苦海。”
翌日,招娣匆忙忙的跑进来,脸色慌张道:“姑娘,四姑娘病了,听说很是严重……”
闻言,刘湘婉抄写女戒的手一顿,皱眉道:“可有打听出眉目?”
招娣摇了摇头,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被老爷派人把手,许进不许出。”
刘湘婉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轻声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能否打探出消息。”
招娣点了点头,飞快出去。
这时,赵妈妈端了一杯温茶放在姑娘手边,低声道:“此事既与您无关,还是莫要多管的好。”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
“便是发生天大的事,老爷也不会弄死四姑娘。”赵妈妈看了看脸颊依旧红肿不堪的姑娘,恨声道。
“妈妈……”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见不得您受伤,现下老奴回来伺候您,日后您走哪老奴跟到哪,且看她们谁敢欺负您。”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好,好,只要能安妈妈的心,其他事都好说。”拿起砚台上的毫笔继续抄写女戒。
四姐房中,玉兰脸色微白,轻声道:“姑娘,现下咱们如何是好?”
四姐眼神呆滞,木楞道:“事已至此,只能听之任之?”
玉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您真要入宫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四姐低头看着她,低叹道:“将青兰叫进来。”
玉兰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她二人一同进屋,四姐淡淡道:“眼下这般光景,你二人是想一直跟随我,还是想留在府中。”
只见她二人身体一僵,半响后,玉兰轻声道:“姑娘,奴婢自是跟随您左右。”事到如今,她知晓所有事情的始末,若不跟着姑娘,老爷焉能放过她,便是饶她一命也是一碗哑药灌给她。
昨日,青兰且留在院中看家,并不知晓其中之事,轻声道:“姑娘,您要去哪?”
四姐淡淡道:“入宫!”
这二字宛如雷电般劈向青兰,她抬头看向姑娘,神色呆愣,久久未曾说话。
“是走是留,皆谁你们心意,我不强求。”
青兰身子僵硬,思忖半响后,放开口:“姑娘,自是您去哪奴婢便去哪。”她所思所想与玉兰如出一辙,留在府中不死也要脱层皮,且可能连累爹娘。
闻言,四姐嘴角微微上翘:“放心,他日我荣耀之时,且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忠心。”如今她所遭遇的一切,他日定要狠狠回馈于众人。
二太太院子,刘仲修将此事吩咐于她,只见其脸色惨白,神色惊恐:“老爷,这……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仲修眸光冷冷盯着她:“你是当家主母,只这点小事便将你吓破了胆,日后这二房的中馈,我看你难以担当大任。”
二太太脸色一变,尖锐道:“老爷,您这话是何意?”
“我知你如今正忙着为三丫头寻人家,此事且先不急,待弄完四丫头之事,你便安心为翊哥相人家。”
“老爷,如今翊哥还未下场秋试,不是说等他秋试后在定亲吗?”
刘仲修眯着眼睛,冷冷道:“怎么?你对翊哥没信心?”
二太太忙不迭摇头:“我儿学问好,我自是知晓,但若金榜题名之后在定亲,所选人家的门槛不是更高些,于翊哥不是多了一份助力。”
“妇人之见!”
二太太觑了觑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爷心中可有属意之人家?”
刘仲修淡淡点头:“我手中有三户人家,他们家的女儿皆是贤良温顺的很,配翊哥在合适不过,且爹他老人家也甚是满意,”声音一顿:“到时,你从此三家中选一趁你心意的儿媳妇,日后你们婆媳相携打理二房内务。”
“老爷质疑妾身不善管家?”
刘仲修淡淡道:“莫要胡乱掰扯,如今四丫头之事比较棘手,此事除你之外只许服侍你的老妈子知晓,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不然……”
二太太打个冷颤,低声道:“妾身明白。”
就这样又过了四日,府中抬进一轿子到老太爷的院子,对外说是老太爷远方亲戚来府借住,众姐妹本打算一同拜访之,未料老太爷以人多闹腾为理由拒她们于门外,言道:待客人行囊收拾妥当后,再让她们探望之,见此,众人唯有相携一同回去。
大太太与二太太知晓事情的始末,遂带着身旁服侍的妈妈去往老太爷的院子,装模作样的看望四丫头。
自仁哥离家后,二太太也是头次见四丫头,只见其清瘦的厉害,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凌厉之色,一时间有些呆愣,木木道:“四丫头,你……”
大太太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道:“弟妹,虽说瑶姐跟四丫头长得颇为相似,你也不能这么唤她。”
二太太讪讪道:“大嫂说的是。”
四姐勾起讽刺的笑容,福了福身,低声道:“珺瑶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大太太淡淡道:“无须多礼。”
二太太心中藏着许多疑问,眸光瞥了眼神色淡定的大嫂,方勉强压下心中的念想,与她一般若无其事的饮茶。
四姐知她们为何而来,遂也不甚理睬她们,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渐渐出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太太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太太唯有点头附和。
四姐这才回了回神,从矮榻上起身,对其行礼,低声道:“侄女恭送大伯母,二伯母。”
二太太张了张嘴,却被大太太一把拽走,行至两步,到底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望你珍之重之。”
“多谢二伯母。”
大太太出去后,看着她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想她所行之事,真是恨的牙痒痒,可想到日后她所面临之事,又不免可怜她。”二太太低声道。
大太太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自作孽不可活,既她选择这条路,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的造化!”
“大嫂……”
“你有那个闲心还不如想想后日发生之事。”
二太太身子一僵,颓丧着脸,低声道:“届时还妄大嫂帮我。”
大太太无语的看着她,该说二弟妹糊涂还是傻呢?
刘湘婉虽被禁足,却一直派招娣去四姐的院子打听,奈何未曾探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毫无办法之下,派招银去请三姐过来,姐妹二人谈及此事,三姐也是一脸的毫无头绪。
“三姐不曾从母亲处探得一点消息?”
三姐摇了摇头,低声道:“事关四妹,我焉能不问母亲,可她一口咬定,四妹病了,且此病传染人,告诫我不许探望之。”
刘湘婉低声道:“三姐,妹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自打四妹身体抱恙,且不许旁人探望,我这心便一直惴惴不安。”
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担忧之事,不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又过两日,刘湘婉在书房抄写女戒,赵妈妈神色慌张的跑进来,低喘道:“姑娘,四姑娘殁了!”
刘湘婉手中的毫笔啪的掉在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晕湿好几个墨点,神色僵硬道:“消息属实?”
赵妈妈惨白着脸,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已挂上丧幡。”
只见刘湘婉身子踉跄下,脸色发白道:“扶我过去看看。”虽她心中有不好的征兆,却也猜想四姐定是有所依仗,未料是这个结果……
赵妈妈忙走上前,扶着姑娘的胳膊,轻声道:“姑娘莫急,莫慌。”
“四姐当真……”刘湘婉身子一软,趴在赵妈妈怀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啊……”
赵妈妈犹记那日气愤之下说出之言,四姑娘何至于去死,如今却应了她的戏言,这……这……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待刘湘婉靠着赵妈妈出去后,只见众姐妹联袂而至,脸上皆带着不可置信之色,这还好端端的人,怎就突然没了,三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众姐妹沉默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到四姐的院子,只见玉兰与青兰跪在院中不住的低泣,而院子中间立了一口棺材,姐妹四人走上前想看四姐最后一面,却被玉兰阻拦,哽咽道:“主子们,我们姑娘……姑娘得了传染之症,老爷说不能让众人见其仪容,怕传染给旁人。”话音一落,对众人磕了磕头,哽咽道:“主子们能过来探望我家姑娘,她泉下有知定会感动。”
此情此景,四姐妹再也忍不住簌簌落泪,往日再多的争吵,嫉妒及不甘,此时此刻只剩下不舍,二太太怕出乱子,紧随她们其后,毕竟此事乃她与老爷一手谋划,虽心跟明镜似得,但为了让众人相信,提前在丝帕上沾了辣椒水,只见其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刷了落下,踉跄的走至众女儿身边,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在伤心,四丫头也不会回来,逝者已逝,便让她了无牵挂的走吧!”
闻言,众姐妹不住的哽咽,低声道:“四姐不过十三芳华,却……”
这时,过来几个奴才准备抬着棺材离开,三姐愣愣道:“娘,这是作甚?”
二太太轻叹道:“四丫头得的是传染之症,若不将其火葬,怕是……怕是传染给旁人。”
院中众人皆是心中一惊,这……这四姑娘……四姑娘何其悲矣,竟要尸骨无存!
三姐怒声道:“娘,四妹既已过世,就让她这般安息吧!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二太太脸色一冷,怒声道:“为娘到是想让四丫头入土为安,可衙门让吗?”
三姐身子一僵,眼神呆滞道:“不如去寻爹爹或祖父,请他们想想法子?”
“若是可以,老爷与老太爷焉肯这般做,这是传染之症,算的上瘟疫,你懂不懂?衙门没将我们一家圈进就不错了,你还敢想这等异想天开之事。”
三姐脸色一白,低声道:“娘……”
二太太对几个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们方抬着棺材离开,刘湘婉泪雨婆娑的看着他们抬着棺材离开,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早知如此,那日说甚她也不会同四姐动手,而四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强求不得。”
刘湘婉低泣道:“若不是我意气用事,四姐何至于如此……”
五姐擦拭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六妹莫要多想,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只能说造化弄人。”
二太太轻声道:“为娘知四丫头之事让你们姐妹很是伤怀,待七七之后,为娘带你们去寺庙,为她点上一盏长明灯,望她下辈子顺心顺意。”
众人含泪点头,看了看四姐的院子,方被二太太劝慰走。
待众人离开后,二太太冷眼看向玉兰青兰,叮嘱道:“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破绽,知道吗?”
她二人身子一颤,脸色苍白的点头,适才她们哭的那般伤心,焉何不是在哭自己,跟随姑娘进宫,日后能不能出来还不定,更或者活到哪日也不知,可不跟随姑娘入宫,她们焉能落得好下场。
二太太交代完飞快离开。
这时李姨娘得了消息,神色疯癫的跑过来,进院后,看到房梁上的丧幡,一脸的不可置信:“四姑娘,我的四姑娘呢……”
不可能!
四姑娘怎么会死!
她心性那么要强之人怎么会死!
李姨娘脸色苍白,神色癫狂的跑到玉兰身边,疯狂的摇着她的胳膊,不住的问:“四姑娘呢,我的四姑娘呢?”
玉兰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低声道:“姨娘……”
李姨娘眼神四处看了看,并未看到棺材,指着她们嬉笑道:“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四姑娘没死……她怎么会死呢?”言罢,踉跄的跑到屋中。
从正房跑到偏房在跑到耳房,所有院子她找个遍,却未找到姑娘的身影,颤巍巍的走到玉兰面前,厉声道:“四姑娘呢?”
玉兰青兰噗通跪下,低泣道:“姨娘,适才几个小厮抬着姑娘的棺材去火葬了!”
什么!
火葬!
李姨娘神色一愣,木木道:“火葬?”
“姨娘……”
李姨娘又哭又笑:“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死的……”话音一落,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倒在地。
老太爷的院子,只听他轻声道:“可有后悔?”
讣告一出,这世上再无镇国将军府四姑娘刘玉婉,活着之人乃老太爷的远方亲戚刘珺瑶。
四姐眼神呆滞道:“后悔?这世上焉有后悔药可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