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可是担心女儿似五姐般临时抱佛脚,急的抓耳挠腮。”
黄姨娘摇了摇头,轻声道:“女儿家出嫁乃一辈子的大事,凤冠霞帔自是要慢慢绣制,且随着你的用心,慢慢的你也会对那人上心了……”
“会吗?”刘湘婉神色极为诧异。
黄姨娘摸着她的手,轻声道:“此话姨娘也是听我娘提及过……”
“姨娘……”
“姑娘无需担忧,不过是前尘往事,如今姨娘身边有你及两个哥儿,哪有胡思乱想的功夫。”
翌日一早,魏廷茂便带着媒婆过来,除了魏廷茂便再无其他魏家之人,镇国将军府众人自是知晓原由,遂对此也是视而不见。
未料,他们刚说话,宫中便派人过来,于是厅中众人立马起身,进来后,老太监躬着身子对他们揖礼问好,随后挺直身子从旁边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脆声道:“镇国将军府众人接旨!”
众人忙跪下厅中,只听老太监轻声道:“谁是刘氏湘婉!”
今日的刘湘婉为了定亲也算精心打扮,身穿淡金底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锦衣,头绾双环望仙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金丝点翠蝴蝶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琉璃翠镯子,脚上穿的梅花月牙缎鞋子,整个人既雅致又清丽,只听她声音清脆道:“回大人,小女乃刘氏湘婉。”
安公公眯了眯眼睛,嘴角含笑,却是个容貌清秀的闺中千金,嘴角笑容一敛,缓缓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赐镇国将军府六女刘氏湘婉与怀化大将军为妻,明年四月初八二人完婚,钦赐!”
镇国将军府众人神色呆愣,这……这……圣上怎会如此空闲,连日子都替他们定好,老太爷咳了咳,低声道:“六丫头,愣着作甚,还不快接谕旨。”
刘湘婉缓过神,低声道:“刘氏湘婉叩谢主隆恩。”
安公公缓缓走上前将圣旨放在她手心处,低笑道:“恭喜刘姑娘嫁得有情郎。”
刘湘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讪笑道:“多谢您的吉言。”
老太监眉眼微眯,轻声道:“刘姑娘真真是个机灵人!”一般他老人家去传圣旨,大家都唤他安公公,每每听到此称呼,他脸上虽笑意盈盈,心里却憋着一股火,若不是小时家里穷,焉能割了子孙根进宫当太监。
刘湘婉含笑道:“当不得您的夸奖。”
另一个小太监端着案板走上前,安公公轻轻掀开盖在上面的红绸,低声道:“此乃皇后娘娘为六姑娘准备的凤钗,望您和怀远将军白头偕老,如胶似漆。”
刘湘婉忙跪下,对着凤钗磕头,恭敬道:“小女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
“六姑娘放心,杂家定会将您的心意转达给皇后娘娘。”
老太爷由着刘奎走上前,含笑道:“多年未见,你这身子骨还是很硬朗啊……”
“拖您的福。”安公公对其躬身揖礼,轻声道:“您老身子可还好?”
“托福,托福。”
刘仲修上前两步,轻声道:“今日劳烦安公公走一趟,小女不过是定亲,未料竟惹得圣上如此重视。”
安公公含笑道:“刘大人休要客气,此乃怀化将军求得圣上的恩典,圣上极为器重将军,自是为其达成所愿。”转头看向魏廷茂,对其揖礼:“将军,杂家恭喜您喜得美娇娘。”
魏廷茂回以揖礼:“多谢您。”
安公公眸光瞥过众人,低笑道:“杂家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这就告辞了!”
刘仲修亲自送其出去,分别时自是送上面额不菲的银票。
老太爷坐在上首,看着魏廷茂很是欣慰,轻笑道:“青墨,你有心了!”
魏廷茂恭敬道:“既是小辈允诺之事,自是言出必行。”
唯有二太太脸色僵硬,心道:六丫头这到底是什么命!
老太爷含笑道:“如今,仪式开始吧……”
只见豆包躬身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活雁,睿哥惊呼一声:“青墨,你好大的手笔!”这年头活雁极不好打!
“昏礼下达,纳采用雁,”魏廷茂缓缓道:“事关六妹妹的终生大事,轻忽不得!”
“好!好!”老太爷心中满意不已,无论圣上的赐婚还是求亲时携活雁为礼,青墨行事真真是面面俱到。
魏廷茂不顾众人的脸色,继续道:“老太爷,聘礼清单,小辈已送至伯母手中,且圣旨以下,明年四月初八乃良辰吉日,届时成亲前小辈会派人将聘礼送到府上。”
“好!好!”
今日青墨来府,老太爷本意欲让他们‘文定’,却未料圣上下了谕旨,如此一来,此门亲事乃金口玉言,遂根本不用行‘文定’之礼,含笑道:“日后你就是我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姑爷,再来府中无需这般拘谨约束。”
“祖父说的是!”魏廷茂心思一转,附和道。
睿哥瞠目结舌,这厮心想事成之后,当真脸皮如城墙厚!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只听老太爷轻声道:“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眸光看向刘湘婉,淡笑道:“六丫头,你陪青墨说会儿话。”
“是。”刘湘婉对赵妈妈使个眼神,赵妈妈颔了颔首,小心翼翼端着木案离开,招娣则留下来陪在姑娘身边,脸色却止不住的发白:姑娘真真要嫁给魏少爷,倘若日后他欺负姑娘,可如何是好……
一行人行至凉亭处,魏廷茂轻笑道:“六妹妹,今日这般光景你可曾想过?”
“魏大哥有心了,为了娶我不仅煞费苦心还讨得圣上下旨,小妹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你总以为我娶你乃有所图谋,遂一直避我如蛇蝎。”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轻声道:“魏大哥错矣,一直以来小妹皆认为我们身份如云泥之别,不可逾越之,遂从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如今呢?”
“你我二人亲事已成定局,成亲后自是与魏大哥举案投眉。”
闻言,魏廷茂眉眼带着喜色,低声道:“不知为何听到你这句话,我竟如毛头小子心下止不住的欢喜。”
刘湘婉愕然:他年岁也不过二十,不是毛头小子是甚?又猛地想起,似他这般年岁,大部分人早已娶妻生子。
“魏大哥,小妹心有不解,既你可让圣上为你赐婚,为何还要折腾这么多事?”
二人坐下后,魏廷茂亲自为她斟茶,低声道:“倘若不做这些事,六妹妹可能知晓我的真心实意,总认为我所说不过是一句玩笑。”
确实!
做与不做,差别很大!
为了娶她为妻,他谋划许多事,时至今日,焉能不让她有所触动!
“魏大哥,你当真能为了我不纳妾室通房?”这才是刘湘婉最在意之事,倘若此人对她一心一意,甘愿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过活,她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自是会待他上心,与其好好过日子
“事到如今,六妹妹还信不过我?”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承诺最禁不起岁月的考验,今日的承诺到了日后变成了空谈,也不是没有过。”
魏廷茂指了指脸上的疤痕,低笑道:“知道这个吗?”
“它怎么了?”
“为了娶你,为了让镇国将军府众人信服,为了让其他人不得插手我的亲事,我不惜……”魏廷茂顿了顿,轻笑道:“装作毁容!”
此话一出,刘湘婉惊的手中茶杯洒了好几滴,惊呼道:“你……你……”跟他呆一处,总能听到许多惊愕之言,吓得她心脏差点没跳出来,适才她以为此人会说为了娶她,不惜‘故意’毁容!
“可是心下感动?”
刘湘婉瞪大眼睛,恼羞成怒:“你?”
魏廷茂就喜看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含笑道:“六妹妹,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刘湘婉身子一僵,脸色微红,低声道:“你这人怎什么话都敢说?”
“我这人执拗,对于心悦之人自是想尽法子将其纳在羽翼之下,而你是我失去至亲之后,最想纳在羽翼之下的人!”
谁料,刘湘婉并未接话,而是话音一转:“今日你我定亲,宁远将军未来,可是对我的出身不满意?”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我的亲事由我做主,若他们真心替我欣喜,自是会过来,反之亦然。”
“这么说……”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待我们成亲后会搬到新的府邸,与他们再无一丝瓜葛。”
“可是因为三公主?”
这还是刘湘婉初次提及魏廷茂的家事,可把他欣喜坏了,只有上心才会在乎,只有在乎才会询问,含笑道:“可是怕她欺负你?”
刘湘婉点了点头:“毕竟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哪是我一个小小的庶女所能对付之人,遂还是先打听出她的喜好,免得日后触了她的逆鳞,遭了无妄之灾。”
“无需多此一举!”魏廷茂脸色微冷,又怕吓到她,脸色微缓,轻声道:“我与她已是势不两立,日后定会闹得鱼死网破,遂你无需讨好她。”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明年四月初八前,你可能解决她?”
魏廷茂身子僵了僵,苦笑道:“不能!”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自古孝大于天,你与她不合虽是众人皆知之事,但毕竟未曾撕破脸,而我身为……咳咳……自是要讨好她。”
只见魏廷茂眼睛发亮,不住的问:“你身为什么?”
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
给点笑脸就不知如何是好!
刘湘婉磨了磨牙,恨声道:“日后立在你牌位旁边的那人。”
闻言,魏廷茂噗呲笑出声:“你果然……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日后休得这般说话!”
魏廷茂轻轻点头:“你我成婚后,自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刘湘婉噎了下,缓缓道:“魏大哥,亲事已如你所愿,还妄你日后莫要在算计我,”神色一顿,轻声道:“那日你跟我坦诚前尘往事,若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假的!近日我不住的思索你我之事,亲事既木已成舟,小妹也不再遮掩心中所想。”
“六妹妹,但说无妨……”
刘湘婉看着不远处的景致,轻声道:“每个人都厌烦算计,你是我也是,但身处不同的位置,容不得我们不算计,只因你不算计他,他便会算计你,”随即低叹一声,缓缓道:“之前魏大哥所谋种种,不过是为了娶我为妻,遂小妹希望日后我们之间不要再有算计,若你想要知道之事,但凡你问,我定会说与你听,若我不想说也会道出原由,可好?”
“六妹妹,我会费尽心机的算计你,算计老太爷,更甚至算计刘家众人,却也是因我真心实意的想要娶你,遂你说不想再被我算计,我便答应你,此生绝不再算计你。”
刘湘婉神色动容,感动道:“魏大哥……”
“前提必须是六妹妹打从心底心仪我。”
“我……”
“倘若成亲后,你对我还是心有顾忌,而我为了让你对我上心,必会用尽一切法子,除非你如我一般,将我放在你的心坎处,便是至亲之人也比不过我……”
“魏大哥,此言有点强人所难,你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之人,爹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兄弟姐妹对我有关怀之心,下人忠仆对我有尽忠之义,我焉能置他们于不顾?”
只见魏廷茂嘴角含笑,轻声道:“六妹妹,你且少说一样?”
“是何?”
“你对所生子嗣的舔犊之情。”
“魏大哥……”刘湘婉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低斥道:“魏大哥,我们虽定了亲,但你也不可说如此造次之言。”
魏廷茂怕她负气离开,忙道:“六妹妹,我错了,不该一时欣喜的昏了头脑,说出不知分寸之言。”
“你再不许这般肆无忌惮,否则日后我定不会单独见你。”
“六妹妹,我错了,日后再不敢了!”
刘湘婉一点也不信这厮的话,遂垂下头,低声道:“倘若我们成亲后,我当真生不出儿子,你宁肯终生无子也不会纳妾吗?”
“自然!”魏廷茂心中淡笑,幸亏昨儿去了慧源大师处,而他道出六妹妹乃旺夫之命,他们成亲后定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遂咳了咳,正色道:“此生我唯有你一人,即便你我终生未有子嗣,那也只能说我魏廷茂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血腥过重,老天爷惩罚我,让我断子绝孙,与你又有何关系。”
“魏大哥……”
魏廷茂轻声道:“六妹妹,你不必担忧这些事,你就你,我想娶的至始至终都是你,无论你好与坏,美与丑,我所中意的唯你一人,再无旁人撩动我的心弦。”
此时此景下,魏廷茂如此表白心迹,如何让她不感动!往日他所行之事,所说之谬论,乃登徒子的举动,如今却不一样,他二人乃圣上御赐的亲事,一年后她便会嫁与此人,遂现下他这番表白,却是让她心中很是熨烫。
只见刘湘婉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低声道:“犹记三载前,魏大哥跟我要过荷包?”
“你……”
刘湘婉将翠绿色的荷包放在桌面上,低声道:“当年未能允诺你的事,如今却可光明正大与你。”
魏廷茂不可置信道:“六妹妹,你还记得此事?”
刘湘婉耳根泛红,恼羞的跺了跺脚,嗔怒道:“我乃内宅女子,唯遇到你这么个登徒子,焉能忘记你行径恶劣之事。”
“那时……我只是想在你心底留下印象,即便你恼怒我,怨恨我,畏惧我也无关系,毕竟我戎武一走便是三载,深怕你被旁人窥觑去。”
刘湘婉抚了抚额,低叹道:“日后若你无事多看看杂文散记吧!”
“又不是没看过……”魏廷茂脸色讪然,低喃道:“最后还不是被你嘲笑……”
“你说甚?”
魏廷茂对其摇摇头,轻声道:“六妹妹,可曾记得当年我送与你的折扇上所写的那首诗,今朝寂寞琴做伴,昨夜相思梦随风,明日相逢何处是,烟雨朦胧泪重浓。”
刘湘婉眸光一闪,低声道:“灼灼桃花妖娆开,浓浓春意扑面来,相逢未必成相识,日日盼君携香来。”话音一落,转身匆匆离开,好似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魏廷茂先是呆愣下,待缓过神儿,只见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抑制不住大笑出声:“老天终是不负有心人,哈哈……”
紧随其后,跟着姑娘跑出来的招娣不明所以,低声道:“姑娘,您跑什么?”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赶紧走就是!”
她不是羞涩而跑,而是怕遮掩不住心神,日后他们总归会成亲,焉能与他一直对着干,降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在他出其不意时,给他一点点甜头,看……从他开怀的笑声便能听出他心中有多欣喜。
“姑娘,您耳根怎么红了?”
刘湘婉压下心底的恼意,恨声道:“你看错了?”
“姑娘,您不止耳根泛红,连脖子也跟着红了!”
她……她……她就是个棒槌!
非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
刘湘婉无奈之下,恼怒道:“天热晒的!”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是千年铁树不开花,如今好不容易开了一朵奇葩花,好歹也是花,总得好好珍惜!毕竟他们要过一辈子,怎么也得将这朵奇葩花摆正位置,让她这株铁树看着顺眼点。
豆包走上前,低声道:“少爷,六姑娘说了何话让你笑的这般开怀?”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少爷笑的这般恣意快活,无所顾忌。
“好一个相逢未必成相识,日日盼君携香来。”魏廷茂将石桌上的荷包拿在手中,放在鼻翼处轻闻,轻声道:“她心中果然还是有我……”也不枉他费尽心思要娶她。
“少爷……”
魏廷茂将荷包小心翼翼放在胸口处,缓缓道:“走!我们去寻子渊!”这桩亲事能成,有他一半的功劳,遂须当面对他道谢。
豆包躬身应道,跟随少爷的脚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