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听到刘奎的禀告,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六丫头,打趣道:“还说他对你不上心。”
这回刘湘婉不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满脸羞涩:“祖父……”
“青墨对你是真的很上心,时刻怕你受委屈!”
刘湘婉低声道:“孙女明白!”她们刚回府,魏廷茂便紧随而至,可见其中意义!
此消息自然传到大房二房耳里,只听大太太感慨道:“六丫头这命是真好啊……”青墨如此看重她,为了她不惜当着众人的面与亲爹对峙,更是毫不畏惧三公主的雷霆之怒,这份担当不是谁都能抵抗住。
二太太听到后,眸光瞥了眼身旁脸色冷峻的老爷,低声道:“老爷……”
“现下知道后悔了!瞧你做下的那些愚蠢事,倘若青墨知晓后,还不定如何揣测你。”
二太太脸色讪讪:“老爷,妾身……妾身当真是为了六丫头着想。”
“此时此刻,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刘仲修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适才在爹面前,我给你留了脸面,不然定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狠狠训斥你。”
只见二太太眼眶含泪,神色委屈:“如今六丫头攀上高枝,无论妾身做何事都会遭老爷的厌弃,归根究底只因六丫头是黄姨娘的女儿。”
“你……你……竟敢胡搅蛮缠!”
二太太拿起丝帕假意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老爷,若是妾身有意为难,不提点她便是,可老爷扪心自问,这些年妾身可有亏待过黄姨娘母女?”
“此事怎又扯到黄氏身上?”
“老爷心中如何想,当真以为妾身不知?妾身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二太太低泣道:“这些年无论您宠幸谁,冷落谁,妾身可有置喙过一句,皆随您的心意,今日不过说了六丫头几句,便惹得您这般恼羞成怒,说到底您不过是迁怒罢了!”
她……她……混淆是非!
刘仲修脸色铁青,心中憋屈不已!
这年头果然是讲理的怕没理的,没理的怕混不讲理!
“你……你……”刘仲修气的站起来,指着她怒声道:“好个大家闺秀,好个名门淑女,好个一府主母!”
二太太只是不住的低泣并不辩解,如此这般竟生生将刘仲修气走,方见她缓缓抬头,眼里焉有一丝泪水,随即看向王妈妈,淡淡道:“给我倒杯茶。”说了半天话,她早已干渴不已。
闻言,王妈妈躬身倒了杯茶,小心翼翼放在太太手边,轻笑道:“您此举甚是高明!”
二太太端起茶杯,慢慢酌饮,淡笑道:“多亏了玫儿!”
前几日她去褚家看望玫儿,自打她怀孕后,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总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不顺她心意,便扯着帕子哇哇大哭,急的銮哥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再看玫儿这丫头捂嘴偷笑,神情自得不已,每每这时她都恨不得提着她的耳朵耳提面命一番,可谁知玫儿铿锵有力道:“娘,您不懂,若想让男人对你没法子,就要哭给他看,要么将他哭走,要么将他哭怕。”
回程途中,大嫂对她说了各中原由,她便皱眉思索对策,后来灵机一动想到此举,只要公爹不说甚,她就一点也不怕,至于老爷……诚如玫儿所说,就哭给他看,结果多合她心意,没将他哭怕,反倒将他哭走,唯有这样她耳根子方才清净。
“若您早这般想开就好了!”
二太太冷哼道:“倘若翊哥回来,且看我如何对付老爷!”提及翊哥,她神色颓废,喃喃道:“适才三公主所说,若不是碍于六丫头及老太爷,我是真想应下来。”
王妈妈脸色一白,忙道:“太太,此事您没答应就对了!”在院门口,太太敲打六姑娘不过是小事,可真应了三公主的话,别说老爷便是老太爷都不会轻易饶过太太。
“可我的翊哥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王妈妈劝慰道:“快了!快了!您在耐心等等……”
魏廷茂来府,瞥了眼门房,见其眼神闪躲,不由心下一沉,待主仆二人行过一段路,驻停脚步看向豆包,淡淡道:“你去打听下,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豆包心中诧异,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魏廷茂去了老太爷的院子,进到书房后对其躬身揖礼,歉然道:“老太爷,今儿都是小辈的不是,让六妹妹受委屈了。”
老太爷含笑道:“怎能这么说?她们此去你家,发生何事老夫已然听说。”
“您……”
“六丫头迟早要跟你成亲,早些领教三公主的手段也好,”老太爷眉眼带笑,指着一旁的凳子,轻声道:“坐下说话吧!”
魏廷茂点了点头,应声而坐:“不知六妹妹可有吓到?”
“倘若这点事吓破她的胆子,日后嫁进魏家她岂不是谈虎色变,终日提心吊胆。”
“可是……”
老太爷出声打断他:“今儿的事可有闹得你们父子结仇?”
魏廷茂垂下头,淡淡道:“我与父亲随着生母离世,有的不过是怨恨罢了!”
“唉!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等外人插手不了,却不能因此牵扯六丫头!”
“小辈明白您的担忧。”
“你们魏家的事,老夫心知肚明,遂十分理解你,也方敢将孙女嫁与你,自是希望你对她珍之重之。”
“您放心,日后小辈定待六妹妹如珠如宝,决不让其受一丝委屈。”
老太爷含笑点头:“好!好!这样老夫就放心了,”转头看向屏风那处,淡淡道:“出来吧!别在藏着躲着!”
闻言,躲在屏风后面的刘湘婉脸色泛红的走出来,对魏廷茂福了福身,低声道:“魏大哥。”
魏廷茂眼睛一亮,轻声道:“六妹妹……”
这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老太爷是过来人焉能不懂,不由挥手道:“六丫头,你陪青墨去逛逛园子!”
刘湘婉耳根泛红,低声道:“是。”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行至半路,只听魏廷茂轻声道:“六妹妹,今儿可有将你吓到?”
“你家人倒是没有吓到我,可你的举动却是惊到我。”
魏廷茂眸光一转,低声道:“今儿之事是我莽撞了,日后我绝不会对你疾言厉色。”
刘湘婉嘴角含笑,淡淡道:“我们走后,你与伯父可有吵架?”
“你们走后,我并未逞口舌之快,不过他们夫妇……”谁知道呢?
“如此说来,你这是祸水东引。”
“还是六妹妹懂我,”话音一落,魏廷茂低叹一声:“因着他们,我与三弟他们注定不能和睦相处……”
“魏大哥……”
“毕竟是血肉之情,焉能无一丝感觉,可……碍着前尘往事,这辈子注定与他们不死不休。”
“可是他们与你说了何话?”
魏廷茂低笑道:“六妹妹不必在意!待你我成亲后,自会有属于我的至亲之人。”他的子嗣,他的儿女,他的至亲之人!
“你这人……这般情境下,还敢胡言乱语。”
“六妹妹,我乃有感而发,你莫要生我的气。”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
魏廷茂觑了觑她的脸色,低声道:“不知为何,每次来府见你,若你对我笑意盈盈,我心下欢愉不已,可但凡你对我疾言厉色,我便心下浮躁,回军营后便狠狠操练手下的将士!”自是弄得他们怨声载道。
“莫不是在威胁我?”
魏廷茂淡笑道:“直至此时此刻,我才敢肯定,六妹妹确实没有被吓到。”
刘湘婉身子一僵,缓缓道:“魏大哥,你我成亲后,在遇到今儿这般的事,莫要替我出头。”
“为何?”
“你能为我挺身而出,我心下自是欣喜不已,可他们到底是长辈,为了一时激愤对其出言无状,到底留下把柄与人手中,这样于你仕途不利。”
“六妹妹放心,我敢这么做自是心有计较。”魏家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么一个将军,他爹怎会让人轻易毁了他。
“魏大哥,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纠葛,他始终是你的父亲,倘若真因你之言有个好歹,这不孝的帽子是铁定扣在你身上,且一辈子也摘不掉,这不是称了那人的心,遂了那人的意。”
半响后,魏廷茂低沉的笑声缓缓传入她的耳里:“六妹妹,许是你不知,如今的你对我越发在意了。”
刘湘婉脸色微红,恨声道:“我就不能对你有所期待!”
话音一落,大步离开,魏廷茂自然紧随其后,他二人慢慢往前走,未料碰到黄姨娘带着两个儿子在不远处玩耍,双方皆是一愣,时隔三年,黄姨娘再次见到魏廷茂,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他,只见其用木簪子束发,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带着一道疤痕,斜飞的英挺剑眉下带着一丝凌厉,大步走来时带着正气凛然之势,却是个可以依靠终生的人。
这般境地下,刘湘婉很想带着魏廷茂往回走,并非因生母地位卑微而故意闪躲,而是见不得旁人对姨娘有所轻视,即便那人是魏廷茂。
魏廷茂大步走去,行至黄姨娘对面时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郑重道:“小侄魏廷茂拜见姨娘。”
黄姨娘神色慌张,忙侧身避过,焦急道:“魏少爷,这可使不得!”
魏廷茂站直身子,掷地有声道:“姨娘,您是长辈,我乃小辈,给您行礼问安乃是人之常情。”
黄姨娘眼眶泛红,低声道:“魏少爷,有心了!”
“姨娘,小侄姓魏名廷茂,字青墨,日后您唤我青墨即可。”
黄姨娘喃喃道:“青墨……”长短作新语,墨纸似鸦浓,月侧金盆堕水,雁回醉墨书空。
刘湘婉未料他对姨娘行如此大礼,虽是她姨娘,可在旁人眼中,姨娘不过是个妾室,更甚至是府中的一个奴才,而适才他所行所言,让刘湘婉心下甚是熨烫,嘴角含笑的走上前,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
“好……好……”黄姨娘看着面前这对小人,一高一矮,一刚一柔,真真是天赐的一对,越看神色越满意,嘴角更是止不住的带笑。
“姨娘,您这是……”刘湘婉话还未说完,就见宴哥与祉哥飞快跑过来,冲到魏廷茂身边狠狠捶打他。
宴哥更是大喊:“你是个坏人!又来抢我的姐姐!”
“坏人!哥哥打!狠狠的打!将他打跑!”
黄姨娘脸色一变,冷冷道:“宴哥,祉哥,不可无礼!”
宴哥、祉哥身子一僵,愤愤不平道:“姨娘,他要抢走姐姐。”
上次魏廷茂对他们所做之事,让他们记忆犹新,尽管事后姨娘狠狠训斥他们,小哥俩虽嘴上应承,心底却是记恨上他。
见此,魏廷茂不由苦笑:看样子,他们很是记仇!
黄姨娘生怕宴哥惹魏少爷生气,轻声道:“姑娘,你陪魏少爷继续逛园子,姨娘带你弟弟们先回去。”黄姨娘时刻谨记她的身份,不肯逾越本分,生怕为姑娘惹来一丝闲言碎语。
魏廷茂低声道:“姨娘,您不必……”
谁料,宴哥与祉哥打断他的话,异口同声道:“姨娘,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守着姐姐!”
黄姨娘冷下脸:“你们越发造次了!”
刘湘婉淡笑道:“姨娘,让弟弟们留下就是。”
魏廷茂颔了颔首,轻声道:“说来上次也是小侄的不是,本是想带弟弟们玩耍,未料弄巧成拙。”
黄姨娘眉眼带笑,轻声道:“魏少爷,莫要这般说,两个哥儿仗着府中众人对他们的宠爱便极为任性,倘若做了惹你生气之事,还妄你莫要同他们计较。”
“姨娘,万不可这么说,六妹妹与我定了亲,她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亲弟,小侄自是要对他们好。”
“有魏少爷这句话,妾心下便已十分感激!”
宴哥与祉哥分别牵着姐姐的手,焦急道:“姐姐,咱们走,咱们走!”
黄姨娘瞥了他二人一眼,轻声道:“既如此,妾先告辞了!”
“姨娘……”
刘湘婉见姨娘神色坚定,方无奈的点点头,姨娘定是觉得以她妾室的身份留在此处,容易让魏大哥尴尬。
只见魏廷茂又对其揖礼,恭敬道:“小侄恭送姨娘!””
黄姨娘含笑点头,方带着绿衣缓缓离开。
刘湘婉被小哥俩扯着往前走,不由堪堪回头:“姨娘,一会儿女儿过去寻您。”
魏廷茂抬脚追上,垂头看向小哥俩,轻声道:“你们就这般不待见我?”
宴哥恨声道:“你是坏人!我们讨厌你!”
魏廷茂轻声道:“听说你们钦佩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不巧我刚从战场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指了指脸上的疤痕,淡淡道:“这便是我的战功,倘若我们能握手言和,他日我带你们去骑马如何?”
小哥俩脚步一停,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不用说便知他们心中的想法。
“魏大哥,你怎可不过问我,便冒然应诺他们此事?”骑马乃多危险的事,宴哥他们才几岁,这要是出了何事,让她跟姨娘如何是好。
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放心,刚生下来的小马驹脾性很是温顺。”
“即便这样,你也不可随意答应他们?”
“届时我让子渊陪同,我二人分别照看他们,定不会出何事,若你担心伯母不允,”魏廷茂含笑道:“此事我既敢说,自是能办到。”
宴哥年岁小,到底忍不住,激动道:“当真?”
“男子汉顶天立地,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话一出,宴哥立马松开姐姐的手,跑过去牵着他的手,脆声道:“魏大哥,你真厉害!”
祉哥一直是宴哥的小尾巴,自是有模有样的跟着哥哥学,遂跑过去说同样的话。
刘湘婉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扶额低叹:适才他们义正言辞的守护她!如今却……好个见异思迁!
魏廷茂对她挑了挑眉,神色满意的摸了摸他们的头,轻声道:“我一定会带你们去骑马。”
宴哥止不住的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今儿我未有所准备,待我回去后处置好,让子渊带你们过去,可好?”
宴哥紧紧握住他的手,炯炯有神道:“你可不能忘了……”
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你们出来玩,夫子交代的功课可有做完?”
“姐姐真笨,若不做完,姨娘焉能陪我们出来。”
“就是!就是,姐姐真笨!”
“不过一点小恩小惠就将你们贿赂,”刘湘婉故意背过身:“哼!日后姐姐再也不搭理你们!”
本以为这俩臭小子肯定会跑过来哄他,未料她走了大半的路,也未见他们追上来,不由回头一看,这俩臭小子围着魏廷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由气愤道:“两个没良心的小坏蛋!”
招娣轻笑道:“姑娘,不如奴婢陪您去凉亭坐坐。”
“走吧!”既然没人搭理她,她便去凉亭处纳凉,趁机欣赏院中的风景。
大约一盏茶功夫,宴哥颠颠跑来,眉眼带笑道:“姐姐,魏大哥说明日来府,给我们带小糖人!”
刘湘婉拿丝帕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轻声道:“这么快就喜欢他!”
“姐姐不懂,我们是男子汉,自是很容易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