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叹道:“宁国公破坏的是嫡长承爵的规矩,可你父皇当年登基,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昭和公主听得默然,却还是有些闷闷,趴在母亲怀里道:“昨天宁国公府设宴,满长安都没几个人去,听说那边儿备了几十桌菜肴,最后全都赏人了。”
乔毓幸灾乐祸的笑:“大家终究还是眼明心亮的。”
忙碌了一整日,娘俩其实都有些累了,梳洗过后,略微说了会儿话,便熄灯安寝了。
第二日天刚亮,乔毓便醒了,见昭和公主正酣睡,也舍不得叫她起身,帮着掖了掖薄被,便悄悄出门了。
一套刀法练完,她额头已经有了轻微汗意,白露等人备了膳,去吃过之后出门,便见水泥路已经从县衙门前,修筑到了视线远方,直往长安方向去。
常宁正在外边儿盯着人施工,掌控方向宽窄之余,又记录风干时间、具体耗费等数据,见乔毓过来,叫了声“大锤哥”,就匆忙催马,去检阅前边儿道路去了。
远处有筒车辘辘,伴着水声传来,抬目远眺,便见划定出的作坊处已经是热气蒸腾,乳白色的烟雾随风飘摇,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草木酸涩气息。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乔毓微微笑了一下,伸个懒腰,便打算去做事,忽然心有所感,扭头一瞧,却见李泓正站在不远处,身边是皇太子和秦王,正含笑看着她。
乔毓心头一跳,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大半个月没见,她瘦了,也黑了,原本偏白的面颊,已经变成了浅浅的麦色。
盛夏的阳光将她骨子里所镌刻着的生命力尽数展露出来,目光明亮,眼神锋锐,不知怎么,就叫人想起怎么也除不尽的旺盛野草。
“有件事情想要同你商量。”正是清晨,太阳却已经热了起来,皇帝手里提着一顶草帽,抬手扣在乔毓头上,道:“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乔毓应了声:“好。”
“魏玄受令巡视天下,裁减冗官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皇帝掀开仆从们送来的茶盏,便见里边儿装的不是茶水,而是白水,不禁失笑,饮了一口后,道:“他想将冀州作为第一站,也同朕讲,希望能带你过去。”
“我?不行不行!”乔毓赶忙摇头:“万年这儿的事还不够多吗?我分身乏术,哪里顾得过来。”
“再则,”乔大锤谦逊道:“即便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别妄自菲薄。”
“……”乔大锤给噎了一下,又垂头丧气道:“没人看着,我会惹事的。”
皇帝忍笑道:“不是有魏玄吗?”
“……”乔大锤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打不过我。”
皇帝帮她正了正那顶草帽,忽然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乔毓吃了一惊:“啊?你怎么走得开?”
皇帝站起身来,瞧了眼屋外杨树下正跟秦王说话的皇太子,道:“不是有阿琰吗?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就叫皇太子监国。”
乔毓被糊弄住了:“真的吗?”
“真的,”皇帝笑了,到窗边去,向皇太子遥遥招手:“阿琰,朕若不在长安,你能叫父皇安心吗?”
皇太子隔得老远,压根儿没听见父亲说什么,只是见他这样热情的招手,总不好冷漠以待,同样摆了摆手,算是应答。
皇帝扭过头去,向乔毓道:“你看,他早就知道了。”
乔大锤还有点犹豫:“万年的事情就够多了,再要监国,仔细累到这孩子……”
“他又不是小孩子,总要长大的,”皇帝语重心长道:“要想叫他独当一面,就不能事事都替他考虑周全。我这次离京,也是为了锻炼他。”
乔毓听他说的在理,禁不住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是啊,”皇帝面有感慨,道:“那我们明天就走?免得他心有依仗,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
乔毓深以为然:“好。”
作者有话要说: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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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满足
皇太子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卖掉,见爹娘一道出来,还问了句:“父皇要不要四下里看看?”
“叫你母亲陪着我便好,你且去忙吧,”皇帝温和的笑,拍了拍儿子的肩,劝勉道:“父皇见你近来有些瘦了,忙于政务之余,也要仔细身体。”
皇太子尚且不知人间险恶,轻轻应了声,与秦王一道向父母行礼,兄弟俩就此离开,各自忙碌去了。
乔毓目送两个儿子挺拔的身影远去,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骄傲与欣慰来:这么俊的蛾子,还这么体贴温柔,才华横溢,除了我们家,还有哪儿能找到?
皇帝看她现下神情,隐约也能猜到几分她心思,微微笑了一下,道:“带我四处走走吧。”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流逝,万年县焕然一新,平整宽阔的道路联通着县衙、驿馆与长安,乃至于县内的几条主要道路,人踩在上边儿,颇觉稳当平坦,更不必说车马经过时的感受了。
皇帝没有骑马,在那道路上走了几步,又蹲下身去,细看筑路的材料:“这就是你说的水泥?”
“不错吧?”乔毓有点小得意,抬着下巴道:“既可以用来修路,也可以用在建筑上,乃至于修筑城墙,加固堤坝……”
皇帝心里边儿正浮现出这几个年头,就听乔大锤叭叭叭的说出来了,失笑之余,又有些心意相通的感慨,出言赞道:“做的不错。”
乔毓嘿嘿笑了几声,又正色道:“路是一定要修的,不仅仅是万年,整个长安,乃至于天下干道都要修,城墙和堤坝的加固也该提上日程,我打算把这东西作为工部的固有成果之一,严格进行保密。高门世家想要,那也可以,只是得往外掏钱……”
皇帝早先便听人说,乔大锤进化成钱串子了,这会儿亲眼见了,倒觉得很可爱:“你想怎么做?”
“平阳侯的爵位被废黜了,府邸这会儿也空置着,我跟阿琰、三娘他们商量过了,打算将那府邸整改出来,作为慈善总会的驻地……”
乔毓显然早就有了主意,皇帝一问,便滔滔不绝道:“一来,那府邸就在长安内城,女眷们往来方便,二来,那儿地方也不小,把碍事的建筑拆掉,直接建成游玩办公的场所,再添些万年最近鼓捣出来的特产进去,我才不信女眷们会不动心。只要她们有所意动,那钱可就哗啦啦的往咱们手心里跑了。”
皇帝略一思忖,也觉可行,颔首道:“三娘在忙报纸和慈善总会的筹备,这会儿还没空闲,此事便交给阿巍和淑质去办吧,免得这两个孩子闲来无事,总去吵哥哥们……”
乔毓自无不应。
道路平整坦荡,路边还设有宣传栏。
皇帝凑过去看了眼,却见上边儿写得是万年新近通过的法令,禁止溺婴之余,又有些简便易懂的律令科普,再下边儿却是负责此地的蔷夫名姓、住址,甚至还有份招工简介。
皇帝莞尔:“你们就差没把整个工部给搬过来了,这会儿竟还缺人?”
“怎么不缺?”乔毓愁道:“要办的事情太多,人手永远都是不够的。”
顺着面前的路走一刻钟,就到了皇太子专门划定的万年工坊,戍守在外的兵卒识得乔毓,问也没问,便直接放行。
皇帝没打算刻意瞒着身份,但也不至于四处嘚瑟,既然别人没认出来,便只跟在乔毓身后,默不作声的打量这座比肩接憧,却又秩序井然的工坊。
最外边的工序,自然也是最简单的,无非是蒸煮烧炒等体力活儿,皇帝大略看了会儿,便知道这没什么技术含量,观察这些男男女女的衣着,也知是附近雇佣来做活的百姓。
他点了个中年妇人,询问道:“在这儿做活,一日能赚多少钱?多少时日结算?”
那妇人见他气度非凡,便知是来了贵人,有些局促的低着头,道:“做一日工,有二十文钱,可以当天结算,也可以十日一结。”
皇帝轻轻颔首,又道:“你觉得在这儿做活好吗?”
“自然是好,”那妇人见他颇为和气,倒不再胆怯,声音也略微高了些:“田地里风吹日晒,一年到头也就是那几个钱,远不如在这儿轻松,还有……”
她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皇帝温和询问道:“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