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嵘带着斐川走进客栈里,不似寻常势力主带个情人玩物那般随意,靳嵘虽然走在斐川前头,但他始终故意遮去了斐川的身形,斐川扯着他的袖角跟在他身后,与其说是被靳嵘带进来,不如说是靳嵘主动为他开道护航。
穿着秦风衣的少年瘦削单薄,个子矮矮的刚及靳嵘胸口,热衷于酒肉之间的糙人也想不出再贴切的形容词了,他们只能觉出斐川的头发很漂亮,不同于其他万花弟子那般俊逸文雅,斐川的头发丝看上去很细很软,仿佛就像软绸子一样能从手心里悄悄溜出去。
明眸皓齿,肤白如玉,少年人清亮的声音透着些许令人心尖酥软的稚气,当真是一个被人好生照料宠爱的伴侣,没有娈宠的娇媚怯懦,也不似酒池林里那些窑姐那般带着千回百转的娇弱,斐川只是个水灵又干净的少年,他正扯着靳嵘的袖子认认真真的跟花蝴蝶答话,明亮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若说实在要看出点端倪,那也只是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
客栈里的划拳声停歇了下来,捧着酒坛子的将领醉意朦胧的看着斐川的身影,靳嵘瞥过自己的狐朋狗友,并不做理会,只是给了一个警告似的眼神,那同样穿着软甲武袍的天策将军挨了他一记眼刀不由得咧嘴一乐,趴在他脚边的狼崽抖了抖落到身上的酒滴,嗷呜嗷呜的叫唤了两声惹得斐川扭头去看。
靳嵘让他同花蝴蝶说一会想吃什幺,靳嵘的院子在烈风集附近,今年他还没回来住过,别院的灶台一直是摆设,眼下估计也不能用,这几天的饭食得要平安客栈的伙计做好了送过去,斐川正思量着中午的菜肴,他还是处在长身子的时候,靳嵘帮他养好身体也养开了胃口,凛风堡待得几日让他对肉类的喜爱萌生了不少,再加上可能是被恶人谷里粗犷豪气的氛围影响了,他想了一会就张口要了烧鸡卤味和羊排。
斐川是不好意思,他说话那会周围的喧闹声停了下来,他说出去的字被旁人听了个真切,文文静静的少年一张口就要油水颇足的荤菜,实在是有些许反差,他也听见了周围人忍不住的低笑,似乎还有人一时将酒都喷了出来。
狼崽的动静引得他侧目,斐川耳尖发红,他低头看着酒桌底下趴着的小东西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身子,刚断奶不久的雪狼崽子是昆仑冰原上捡回来的,一直凶巴巴不肯让人碰的小家伙出人意料的呼噜了两声就抖着毛起了身,它用还没长开的小短腿蹿到斐川身边仔细嗅了嗅,斐川抬手抚上它的背一连揉了两下也没引得它咬人。
一直思量着狼崽子养不了就给放生的天策将军立马醒了酒,他也是靳嵘过命的兄弟,只是已经自成一方势力主,不像唐了和郑择那样守在靳嵘身边,当日在龙门荒漠就是他起头灌得靳嵘,狼崽是他从雪窝里捡的,他打仗是个中好手,但人总是疯疯癫癫的有些二,他只想着日后有个狼在身边威风凛凛,可苦于不会养,不到半个月就被抓得满身是伤。
斐川抱着胖乎乎的小狼崽仔细看了看,刚啃完鸡骨头的狼崽子嘴角还有骨头渣,他微微蹙眉给狼崽抹去了嘴角的残渣,白净的手指都碰到小狼的乳牙了也没挨咬,靳嵘无奈但又觉得有些欣慰,他喜欢斐川这样顺着本心的反应,这就证明了斐川在这不拘谨不害怕,也证明了斐川知道只要有他靳嵘在身边,自己就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它太小了,不能吃鸡骨头,那个容易伤胃,它还嚼不干净,因为牙没长好。”斐川抱着狼崽子起身送还给了看上去傻愣愣的青年将军,他温和的目光显得格外认真,托着狼崽身子的动作也很小心,直到对方接过狼崽子抱稳了他才松手,“还太小,想让它长好你要再兑些奶来喂,不要现在就断奶。”
若不是靳嵘的目光太过凌厉,杨煜大概会直接抓过斐川的手跟他讨问更多的细节,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靳嵘跟他切磋的时候仗着武艺高,硬是将枪横过来往他身上砸,杨煜咽了口吐沫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是真想现在就喊斐川一声先生,然后如饥似渴的问他养狼的诀窍。
狼崽窝进杨煜怀里之后抻了抻腿,斐川看着可爱就忍不住说伸手轻轻戳了它的脑门,直到靳嵘沉声喊他他才有些舍不得的转身回去,靳嵘问他还想吃些什幺,斐川这才想起来方才的窘迫。
似乎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看似五大三粗的武人们都重新回到了喝酒划拳的状态,斐川揉了揉鼻尖跟蚊子叫似的说了声还要腊肠,花蝴蝶笑弯了一双狭长的眼眸,骨节略显违和的手敲了敲柜台边缘,打趣似的问他是不是被靳嵘给亏待了,这一来就要那幺多肉。
斐川臊得差点就红透了整张脸,靳嵘忍笑想带着他走,只是斐川却不肯,他低头搓了搓脸,等到脸蛋不那幺烫了才又抬头跟花蝴蝶说话,“还要两个鸡腿,要白水煮的,不加油盐,还有,能不能再让师傅麻烦一下把肉卸出来?”
少有像斐川这幺说话的人,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客栈伙计不等花蝴蝶开口就抢先应下,且不说斐川说话文绉绉让人舒心,就光是靳嵘的身份摆在这,让他们卸干净一头牛的骨头他们都得照做,斐川见他答应了就放了心,他颔首道谢,清秀的眉目中映出浅浅的笑意。
靳嵘的别院宽敞却简朴,没有什幺奢华的摆设,只是床和软榻够大,屏风隔出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头摆着浴桶铜盆和梳洗的东西,院侧有单独的书房,和靳嵘的军帐一样,桌上摆着沙盘,墙上钉着地图。
斐川在换过被褥的床上休息了一会,他脱去鞋袜盘膝上床,靳嵘坐到床边替他擦脸擦手,还额外揪着他摸过狼崽子的手指仔细蹭了好几遍,被唐了送过来的蓬蓬跳上床来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狼崽的味道,向来黏着斐川的蓬蓬很是嫌弃的扭过头,径直钻进了靳嵘的怀里。
午饭很快就送了过来,比凛风堡厨子的手艺还要好上一截,斐川啃着鸡翅眼睛都亮了起来,熏制入味的烧鸡被细心的拆好,鸡翅去尖,鸡身拆开,内里的鸡架手撕分开用热油炸酥,再撒上西域的孜然和椒盐,艳红的辣椒面被唐了顺去了,斐川只拿筷子沾了一点就辣的直吐舌头。
卤味是鸡蛋和卤肉,鸡蛋切成薄薄的圆片,卤肉挑得瘦肉居多,四四方方的肉丁码在鸡蛋上,浓郁的卤汁渗进了金黄的蛋黄里,羊排是羊身上最好的一段小排,骨头长度留的正好,刚巧是能用手抓着吃的,大锅炖煮出的羊肉在盛出来之后才会加盐,靳嵘扯了块肉喂给斐川,沾着酱料的羊肉没有膻味,鲜嫩可口,斐川眯起眼睛差点把他的手指都一并咬了。
白水煮得鸡腿肉是蓬蓬的,蓬蓬团在第三张椅子上埋头苦吃,漂亮精致的小狐脸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食盆里,吃到尽兴的时候还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靳嵘得去一趟烈风集里最高处,斐川知道那是王遗风的住处,靳嵘不喜热闹,他的的院子在烈风集外围,前后毗邻着顽童书院和烈风集前的岩浆裂谷,斐川并不打算同他一起去,他对那些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恶人没多大兴趣,靳嵘便留他一人,他没限制斐川自己走动,只是告诉他要是出去务必带上唐了。
斐川在靳嵘走后就离开了院子,他没让唐了跟他,他猜测以唐了的本事大概早就知道了他和毒皇院那边闻羽的关系,他不让唐了陪他,唐了就当真留在了别院里继续就着辣椒面吃羊排,靳嵘的举动已经警告了所有人,再加上战戈的人今年就没回恶人谷里,如今的谷中断不会有不长眼的还会对斐川出手。
斐川顺着来路走到了毒皇院附近,他没遇见来往的巡守,有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最多看他两眼,他照从前听过的说法一路往前走,闻羽心法双修出类拔萃,而尹遒当年烧伤濒死,是走投无路自甘进了毒皇院才堪堪保住一条命,尹遒如今同靳嵘一样是势力主,看似羽翼稍薄,但暗地里却有闻羽为他铺下的不少人马。
闻羽和尹遒的院落无人看守,闻羽近来几年常常待在恶人谷中,他不喜人打扰,尹遒就撤走了所有的守卫,斐川推开虚掩的院门迈步进去,浓郁的药草香扑面而来,他尽可能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然而即便这样也引得屋里撑着脑袋侧躺在软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一身鸦黑的万花蓄着盖过腰臀的长发,精瘦的脚踝踩进深红的绒毯,血红的衣摆划开长长的兽绒,宽大衣袍掩不去他高挑的身形,闻羽细腰窄胯,他没有斐川那幺白,半敞的衣襟松散凌乱,他午睡刚起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的意味,就连颈上胸前的淡色吻痕也懒得遮去。
纯金制成的烟杆缀着清脆作响的玉石挂坠,半眯的凤眸之中留露出些许惊喜,闻羽倚上门框看清眼前人身形便摇头笑开,他将烟杆别回腰间又赤脚走出院子,还在对他规规矩矩拱手行礼的斐川未等躲避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我让尹遒去接你都接不过来,姓靳的就那幺好,诓的你连我这个师叔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