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混和着刺鼻的酒精味中,苗氏猛地冲进了产房,她低头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梁氏,一字一句地道:“陆幼安已经死了!可你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他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些什么……你,竟不肯为他争上一争吗?!”
泪水从梁氏紧闭的双目中涌出,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嚎,这个柔弱如水的女人,一生中恐怕从来没有这样大的发出过声音……然后,便是一声婴儿啼哭。
“哗啦——”天上的雨终于落下。
这一.夜对于国公府来说格外漫长,可又却好像终于有了希望。
瓢泼大雨中,国公夫人的声音意外清晰:“明日,我便写信与国公的部将……污蔑国公清名,迫害国公血脉,这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便是为了阿久他们,也绝不能令小人变本加厉猖狂得志!”
阿久,是这个刚刚诞生的小小婴儿的乳名。他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出生,未能足月看起来那样稚小脆弱,他的亲人们唯愿他能长长久久……
沈氏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阿家说的是!五弟定是被他们逼死的!早晨还好好的,露布一贴,他们就这般迫不及待,”她再忍不住呜咽,低低直如鬼诉:“阿翁夫君这般去了……连五弟他们都不肯放过,差点五弟妹都……”
苗氏也是含泪点头:“阿翁一世英名,为大魏开国定鼎,戍边安.邦,多少次前线征伐生死一线,我国公府多少血泪牺牲……他们竟想这般抹杀阿翁身后名声,当真是狼心狗肺,绝不可恕!”
沈氏道:“明日报丧于我阿兄,我便手书一封令他上书陛下,为阿翁喊冤!为五弟报仇!”
苗氏道:“不错,除了沈将军,这大魏军中上下,有几人未受阿翁恩惠?想来只要阿家提上一句,他们也定会上书响应!此次定要将是非黑白辩个清楚不可!”
你一言我一语,竟迅速将明日要联络的国公部下单子列了出来。
国公夫人忽地道:“阿然,你……可有要说的?”
窗外,雨停了,天光渐亮,依稀露出黎明前最后几粒星子。
岳欣然却开口道:“天亮了,四夫人可醒了?”
她们四人一处商谈这般重要的事情,自是没有下人的。
她这样一问,苗氏怔了一怔,却下意识高声唤了人去看看,岳欣然又另加了一句吩咐。
陈氏果然已经醒来,只看起来精神依旧恍惚萎靡。
国公夫人心中一叹:“四郎走了,你也该振作才是。”
陈氏低声应是,双目却依旧没有焦距。
直到此时,苗氏沈氏都不知为何岳欣然一定要唤明显精神不济的陈氏前来。
岳欣然缓缓说道:“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你们都在此处,那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还请解惑。”
她极少这样郑重提问,所有人情不自禁凝神细听。
“如若国公府遭遇这一切,当真是有人在背后谋算,那么对方此时绝计不会罢手。四夫人,”岳欣然意外地再次点了陈氏:“搭上身家性命去报仇雪恨,保全自己以图来日,你选哪一个?”
陈氏眼珠定定转向岳欣然,字字含恨:“你知道是谁!”
岳欣然不为所动:“你选哪一个?”
陈氏眼中射出渗人的寒意,才吐出一个词:“报仇!”
门外传来扣门之声,国公府的女人们却只盯着岳欣然,眼神中的光芒仿佛要将她灼穿。岳欣然却不疾不徐:“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怯怯地看了进来,然后眼神一亮:“阿娘!”
男孩儿甩开婢女,直直扎进陈氏的怀中!
自国公府这两日接连不断诸多噩耗,陈氏竟已经两日没有见过她的阿信了,此时一团温暖柔.软依恋地扑在她的怀中,直恍如隔世,她只依稀听到岳欣然再次问她:“你选哪一个?”
陈氏自己都不知道,她搂着孩子的手,紧到颤.抖,她紧紧抿着唇,那两个字却再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沈氏咬紧牙关:“我们可以将孩子送走!”
再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出现在门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惊喜大叫:“阿娘!”
沈氏搂着孩子,额头抵在两个稚嫩的肩膀上,呜咽哭出了声。
岳欣然看向国公夫人:“老夫人,若依我之见,倾尽自己所有、只图一时之快,实算不上报复。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直到重握权柄,牢牢将仇人踩在脚下挫骨扬灰,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这才能叫报仇雪恨,才能告慰亡者在天之灵。不知各位以为然否?”